暮色像瓶打翻的蓝黑墨水,渐渐洇透了晒谷场。
白艳妮蹲在井台边淘米,碎花裤随着动作绷出饱满的弧度。
林正茂的茶色玻璃杯里泡着过期的茉莉花茶,浮沫粘在杯沿,像他镜片上久久不散的雾气。
"
这褂子还是三姨给的。
"
她忽然转身,衣角扫落搪瓷盆里的水珠,"
说是什么上海货。
"
月光恰好漫过第二颗盘扣,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胎记,形状像片被揉皱的牡丹花瓣。
林正茂的拇指在杯口打转,去年表彰大会的搪瓷奖杯正在墙角生锈。
他看见女人踮脚够晾衣绳时露出的腰窝,那里凝着滴将落未落的井水:"
当年在厂里。。。咳。。。先进工作者都有布票补贴。
"
白艳妮噗嗤笑了,沾着米浆的手指划过发烫的耳垂。
八仙桌上的红灯牌收音机突然响起《夜来香》,电池不足的电流声让歌声变得粘稠。
她跟着哼唱转圈,塑料凉鞋踢起细碎的尘土,却在看见男人裤缝处的褶皱时戛然而止。
"
您出汗了。
"
她抽出手帕按在林正茂颤抖的手背上,薄荷脑的味道混着雪花膏香气,"
要不去里屋擦把脸?"
老式五斗柜最上层抽屉没关严,半截红头绳垂下来,像道新鲜的血痕。
张锦蹲在窗根底下磨刀,月光把生锈的刀刃照成惨白。
他听着屋里木床的吱呀声,突然想起穿越前办公室女秘书的蕾丝袜——那种机器织就的规整花纹,和此刻漏过窗纸的凌乱光影竟是同样形状。
白艳妮的银镯子磕在搪瓷脸盆上,当啷一声惊飞了偷食的麻雀。
她对着裂成三瓣的镜子补口红,林正茂的假牙正在搪瓷缸里泡着,折射出诡异的冷光。
床单上的牡丹花图案缺了片叶子,正是被张锦剪去包赌牌九的那角。
"
下月初八是好日子。
"
林正茂系着裤腰带,目光黏在女人后颈的痦子上,"
供销社要进新式脚踏缝纫机。
"
他公文包里的肺癌诊断书皱成一团,盖住了白艳妮藏在枕头下的妊娠化验单——那上面的日期显示的是去年霜降。
突然,院门外传来三姨沙哑的吆喝:"
死鬼!
化肥钱对不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