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空中,有些泛白的日光没精打采地照着大地,倒是北风甚是敬业,呼呼地刮个不停,把官道两旁的树木吹得不断摇摆,几片剩余的树叶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飘落下来,化作尘埃。
一支数千人的长长队伍行走在这寒冷的冬季,他们正是护送跟随钦差杨震赶赴九边巡视的卫队了。因为这支队伍除了锦衣卫就是从京城三大营里抽调出来的精锐,所以其中并无多少步卒,几乎清一色的骑兵。
但是,他们的速度却依然不是太快,因为除了这些骑在马上的护卫外,还有几十辆双辕马车跟在队伍中间,拖了巨大车厢的马儿自然是不可能如一般坐骑般飞奔于道路之上的,这自然就拖慢了队伍的整体速度。
这些马车既有安置一些杂物的,比如露宿用的帐篷和锅碗等杂物,也有专为队伍里身份比较特殊的人准备的。虽然杨震更喜欢和其他人一道策马而行,但此番去边地做这个钦差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官员,朝廷还派了几名副手协助,他们可都是文官,对骑马可不那么在行了,只能坐着马车赶路。
当然,杨震作为队伍中身份最高之人,也是有自己车驾的,如今的他也不必总是摆出一副与兵卒们同甘共苦的模样来了。作为锦衣卫都督,天子所委派的钦差,你若是稍微做下样子也就罢了,但总是和军卒们同吃同住,反而很容易被人看轻,这是如今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所决定的,杨震也无意去颠覆这种深入人心的看法。
而且,他这一路往边地而去也不全是闷头赶路,而是需要随时接收处理来自京城和前方消息的。做这些事情,骑在马上当然比不得坐在车厢里稳当高效,所以一天里,倒也有半来日杨震是呆在马车之内的。
比如此刻,杨震就靠在垫了软席的车厢之内,面前几案上摆了数样干果和一壶酒水,正翻看着刚从前方送来的一份急报。这些搁在并不甚大的几案之上,用来盛放干果的托盘和盛酒的器具却并没有因为车厢内的不断震动而有倾覆的危险,即便马车猛然一个颠簸,也只是让杯中的酒液稍稍泛起几层涟漪而已,只因为这些器具都是特制而成,几案乃是铁制,而这些容器底部则藏有磁石,一旦双方接触,便能牢牢吸附。
这辆车乃是锦衣卫当初就留下来的,是前几任都督一直在用的车驾,其妙处还不光于此。这车厢从外看着与寻常马车也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却是内镶铁板,别说弓弩了,就是火枪都打不穿它,另外杨震手边尚有几个机关,一按之下,车厢就能彻底封闭,保证车内之人的绝对安全……
这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让锦衣卫的都督能更舒适和安全地乘坐它,毕竟锦衣卫都督总会有许多仇家的,一旦外出还是小心着些为好。
当然,这些机关对杨震来说是没什么用处的,不单因为其本领要远胜历任指挥使,而且论起口碑来,更是超过他们许多,自然不用怕人会在其外出时突然袭击了。尤其是当彻底解决了白莲教这一隐患后,他就更不必为自己的安全所挂心了。
所以此刻杨震所在的车厢窗帘都挑得高高的,让内外的一切尽在眼前。此刻行在他车旁的兵卒若是转头往里看上一眼,便会发现杨钦差他的眉头正锁得极紧,似乎碰上了什么难题。
这是一份从宣府送过来的急报——因为杨震作为钦差离开了北京,又是去边地的,所以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就作了相应的变化,从那边而来的消息都会用办法直接呈送到半道上的他手中。
之前,就已有几份关于宣府与蒙人周旋的情报送来了,但显然,今天这一份给杨震所造成的影响更大一些,让他似乎产生了一些什么想法来。
这是一份捷报,说的是四日之前,宣府总兵梁思都率军主动出击,大破围城蒙军的战果,宣府之围已就此而解。
本来,这对杨震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毕竟他此去宣府终究是有些危险的,现在蒙人被击退,去那儿自然就安全许多了。可在看了这份战报后,杨震心里反倒犯起了嘀咕,怎么这些家伙早不退敌,晚不退敌,眼看自己就要赶去了却退敌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
还有,既然他们能做到这些,难道还会不做出更充足的,应付自己的准备么?那自己这么一头撞到宣府去会是个什么结果?是被这些地头蛇蒙蔽,还是与之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杨震倒是不怕这些骄兵悍将敢对自己不利,毕竟自己顶着钦差的头衔,只要他们不是想造反,绝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但这种为人所算计的感觉依然不是他所希望遇到的。
靠在车厢里沉思了良久之后,杨震突然眉毛一挑,已有了对策。当即,他冲外面的亲信招了招手:“去,把前面引路的段千总给我叫来。”
片刻之后,作为此番钦差卫队头领之一的五军营千总段锐便乘马赶到了杨震跟前:“不知杨都督有何吩咐?”对这位锦衣卫都督,他倒是颇为敬重的。
“如今离着宣化府城还有几日路程?”杨震问道。
“再行上三日就差不多了。”
“那离着大同呢?”杨震突然问了一个叫人诧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