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远去的背影拉得很长,掩在黑沉暗色中,像永远无法窥见天光的阴鬼。
桌上菜吃了大半,那盘拌野菜放不住,全然进了苏春娘的肚子里。
苏贵平吃怕了,见着就躲,苏春娘却极爱。
微涩中,带着脆嫩的甘香气。它不是那段艰苦岁月的见证,而是让她生存下来的珍馐。
天色微明,日月壁垒分明,对立而悬。
后屋天井中,黑驴暴躁的踢翻脚边的木桶,直到一声怒斥声来,它方“昴昴昴”的撕心裂肺叫唤着。
食槽叫它踏在蹄下,木块的边缘,纵横交错,被钝齿啃出几条深刻的印迹。
面对一双约莫怒气翻涌的大眼珠儿,苏春娘摸摸鼻子,尴尬地打着哈哈。
“昨个儿太忙,实是忘了,这就给你续上。”
连挖几勺麸皮米糠,又剁了几片嫩菜叶和匀,那小东西才打着响鼻,傲骄般的就此揭过。
性急了些,肥唇直拱得食槽再次翻了面儿,苏春娘索性将食倒在地上,让它吃个欢畅。
豆浆豆花儿弄好时,天已大亮。较平日晚了半个时辰,苏春娘急急将东西搬出前屋,打开铺门,却见已有人等在外头。
“范……郎君?”
“娘子认得我?”
范小郎君面上狂喜,顿了少顷迎过去,要帮苏春娘提那两只木桶。
“不用不用,我自来即可。范郎君久等,要吃甚?”
“常闻苏娘子磨的豆浆顺滑可口,今日想尝一碗。”
苏春娘惯常作活,徒手拎二三十斤东西不在话下。拒绝再次要上前帮忙的范小郎君,点了炉火,将一大桶豆浆倒进锅子里头加热。
“郎君稍等等,我就这与你盛一碗来。”
范小郎君应着坐下,半垂头,时不时抬眼瞄在灶前忙碌的小娘子。
探究的目光并不陌生,苏春娘一日不知要经历多少回,倒也不大在意。
约莫时辰晚了,今日来铺子吃朝食的不多。三三两两,大多喝上一碗豆浆,或者吃份豆花儿就走。
苏春娘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与钱匣子,不禁又想捣鼓起其他吃食。
灌浆包,顾名思义灌着汁水的包子,薄薄皮子,个头只小半个手掌大。
开店伊始,苏春娘便想着弄这个。奈何事杂,仅她一人又忙不过来,适才一再忽略。
“劳烦苏娘子,这边结账。”
“来了。”
一碗豆浆喝了小两刻,苏春娘顿时疑心他没吃饱,特意指指隔壁铺子,“周娘子家的包子也甚好吃,郎君买两只尝尝?”
“不了,用完朝饭过来的。”
苏春娘抵着桌上的布巾子,好奇看去,“可是专程来喝碗豆浆?”
范郎君耳尖瞬间潮红,躲闪着不敢正眼瞧她。
苏春娘还有什么不明白,低头擦着桌子,暗暗恼恨自己为何多此一问。
现在好了,弄得两人都下不来台。
“来碗面,要快,多些辣。”
熟悉且沉稳的嗓音传来,苏春娘见到救星般,一股脑扑过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