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位武学高手被杀,致命伤几乎都是刀伤,这让他很难不怀疑到尹玉鸾身上。
孟春庭此次来到香江,还为汇聚各大宗师筹建中华国术馆,教授武学功夫,强国利民。可他的成算还未曾落地,南北拳派顶级高手就已经故去,孟春庭来赴约的时候,心中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
尹玉鸾虚着雕花栏,自上而下斜睨着她那对眸子,看着一步一步踏进中庭的孟春庭。
昏暗金黄的灯光柔和了尹小姐雕塑般的五官,却无法融化她冰霜一样的眸子。
孟春庭仰头看着她,看她手上带着一串翡翠十八子手串,浓郁到极致的绿色,是最好水种的翡翠。尹家祖上历代都在宫廷做官,尹玉鸾的祖父曾是晚清八大名臣之一,曾受任两广总督、云贵总督及四川总督,英军占领港岛之时,便是他在厦门迎击英军,事后兵败,被革职流放新疆,至死都未回到南方。
也就是在他去世的那一年,尹家举家迁至九龙。
孟春庭其实见过尹玉鸾一次,那是在天津开往上海的船上,尹小姐在一等舱甲板上画油画,画上是金色的,半沉于大海的落日,绚烂的颜色冲击力十足,那双画画的手更是骨节分明,好看至极。
那个时候孟春庭还不知道她就是尹玉鸾,他只是默默将那个人记了许多年。
谁能想到,这样好看的一双手,竟然是双握刀的手。
“尹小姐。”孟春庭缓缓开口,“在下敬佩尹老的为人,祖上也受过他的余荫,你既然是他的孙女,也应该知道如今是家国存亡的危急关头,懂武术的人少,愿意将功夫传承下去的人就更少,你在此时公然截杀南北拳派人士,实在是违背了江湖规矩,也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尹玉鸾听到他慷慨激昂的言论,笑了笑,轻声细语道:“孟先生,我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规矩,杀几个走狗,更谈不上违背家国,你话里话外把我架得太高,我恐怕自己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孟春庭一愣:“走狗?”
“你竟然不知道?”尹玉鸾有些惊奇,“冯林替日本人办事,他杀了我的人,我要他一条命,不算过分。”
“那葛湟呢?”
“他?你不是和他相熟吗?”尹玉鸾歪头看了看孟春庭,“他想要九龙码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孟春庭沉默了下来。
“你要给他们报仇吗?”尹玉鸾问。
“不。”孟春庭说,“他们已经死了,死人没有意义。”
尹玉鸾又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孟春庭骨子里也是个冷血的人,他装得像个好人,有时候将自己都骗了过去。
“说说你的筹码吧,孟先生。”尹玉鸾道,“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能又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
“能的话,皆大欢喜,不能的话,你可以试试自己能不能走出鸳鸯楼。”尹玉鸾似笑非笑。
人影出现在屏风后。
“国术馆还在其次,我只对你提出一个条件。”孟春庭扫视一圈,并不见惊慌,“成立香江罢工委员会,领导香江劳工罢工,此乃要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尹玉鸾问。
“国民中央政府想要成立工人纠察队,数量多达千人,目的在于封锁香江,截断粮食与货物的出入口,尹家在华人商会与劳工工会中一呼百应,能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尹玉鸾冷笑道,“劳工罢工,你们封锁海路要道,那香江该怎么办?既然国难当头,何苦叫普通人跟着你们颠沛流离。”
“工人要罢工,是要同帝国主义对抗,香江劳工备受欺凌,而洋人政府靠货物贸易,抽取关税而赚得盆满钵满,尹小姐,一时之计,为的是长久的利益,你眼里只有城没有国,就不会知道,国破那日,也是城倾之时。纵然你一力劝阻,但是现在民心所向,便是为民族的生存与尊严,放手一搏,与帝国主义决一死战。”
“都说螳臂当车,可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尹小姐,你再怎么阻挡,也挡不住洪流。”
尹玉鸾沉默了一瞬:“孟先生,你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不知当年没有国的时候,这一城人如何奋力求生,但我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你我说来都出生比旁人幸运一些,吃过求生苦却没吃过生活的苦。我放他们走,行至新界,都是英军驻军,你又能保证他们安然离开?”
她迅速叹了一口气:“也罢,尹家从无败绩,孟先生,你若是能赢我,我就答应你。若是你输了,你便留一条命在这里。”
“如果我输了,能做尹小姐的刀下亡魂,也死而无憾。”
“好。”尹玉鸾点点头,“你要比刀,还是比拳。”
“都来好了。”孟春庭笑道,“对你而言,没有限制的杀戮,才有意思,对不对?”
“好。”尹玉鸾说。
一交手,孟春庭就是知道尹玉鸾是个狠角色。她没有现在学武之人那些冗杂的毛病,要就不出掌,出掌都是奔着要害。
单换掌、双换掌、游龙掌、穿心掌。
八卦的阴柔被她使出了一股韧劲,水一样落下又似游龙走蛇一样绵长。
孟春庭的咏春一时半会竟然贴不了她的身,孟春庭咬牙,等尹玉鸾再攻上来时,顺势就想捏住她的右手腕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