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谌子晃着脑袋说了个意味深长,苏长泠听罢却只觉得越加困惑:“可……师父,那我们就不能干脆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比如将河道修筑得极宽……确保它在上百年内都不会被冲毁之类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劳永逸’!”灵谌子突然被少女这偶然冒出来的天真想法给逗笑了,“何况,你若真修出来个上百年都不需要再去修补的河堤,也未必真是件好事——说能修得数千年都不损毁还差不多。”
苏长泠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人还得居安思危。”灵谌子抬手敲了敲少女的脑瓜,“太过长久的安逸,也容易让人失去对危险的本能警觉。”
“嗯……要不然我再给你举个例子?”老道思索着咂了咂嘴,再看到少女点头之后,又随手指了指攀在对面悬崖上的一棵小松树苗。
“来,徒儿,咱们看看对面那棵小树。”
“它现在刚长到婴儿手臂的长度,你说,倘若为师现在强行在它头顶压上一块水缸那么大的石头,又会发生什么?”
“如果生命力不够旺盛的话,”苏长泠闻言眼神闪烁,“它可能会死。”
“但如果生命力足够旺盛……它或许能顶开或绕开石头,强制长出枝杈。”
“对了,如果我在它头顶压上石头,那它很可能便会就此死了,”灵谌子赞许颔首,“或者即便长出来,也大概率会被那石头压弯了树干。”
“并且,如果我在它长出来后,又不时剪掉它新生的枝条,那么,即便它侥幸存活下来,也会落得个满身伤疤。”
“与之相反,长泠,你说我若从一开始便对它小心呵护,每日给它浇水、施肥,铲除杂草——”灵谌子转头看向自家弟子的眼神甚是和蔼,“那它又会生长成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苏长泠诚恳摇头,她没见过这样被人仔细呵护大的树会长成什么样子。
“那它会因为贪恋我每日给它的养料,误以为脚下是一片沃土,而将根系扎得很浅很浅。”灵谌子直截了当地给了她答案,“如果它生长在没有狂风暴雨的平地上,这样扎根,也许在它的有生之年,都不会有太多的坏处。”
“但这里是黄山,是满是顽石的山崖。”
“——任意一点的风吹雨打都有可能会毁了它。”
“所以长泠啊,培育悬崖上一棵树最好的方法,不是一味的打压,也不是无休止地给它增添养料,而是要想法子让它的根系扎深,让它的枝干伸展,要让它经历适度的风雨,并拥有抵抗寒霜的能力。”
灵谌子边说边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像你那小徒弟那样生来便带着满腹怨气的人,或是因怨而成的厉鬼——就如同这长在了悬崖上的一棵小树。”
“我们需要的,不是强制散去他们满身的怨气,也不是无限度给他们好处以期将他们‘感化’,而是要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那满身的怨气……自己打开自己心中的那道‘结’。”
“——这便是所谓的‘化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