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山洞外很明媚地照着,将荒凉原野间还正在泥土中蠢蠢欲动的草根和一些虫子的腥味布满了整个空间。光亮映进洞里,照在野狼的身上,苏武顿觉万分亲昵,仿佛有了某种前世宿缘,野狼成为自己今生的大救星。
野狼明显地因为苏武的死里逃生而欢喜不已,它扯动厚厚的大嘴,不时地表达出自己的激动情绪,同时,野狼还不断地用爪拍拍自己的脑袋,上前也拍拍苏武的头。
“啊呀!”苏武突然一声惊叫,一双眼睛惊恐地四下搜寻起来,接着,他哭一般对野狼说:“狼啊狼,你救了我的身,却把我的宝贝给弄丢了啊!
我的节杖在哪里呢?还有我那群跑散的羝羊呢?”
野狼被苏武的举动吓得猛一愣,它痴痴地望着苏武,过了好一阵子,似乎得到了某种启发,它扭转身跑去。没过多大一会儿,那杆已经脱光了牦牛尾的节杖,在野狼的噙衔下,回到了苏武的跟前。
如同隔了几个世纪一样,苏武一把抓住萧条的节杖,好像抓住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两眼立刻放射出不同寻常的光芒。
野狼立在那里,不解地摇头又晃脑,哧哧哧地一阵怪叫,还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胸部。
“狼啊狼,”苏武对野狼说,“你不知道,我这根节杖,它有多么神圣,它是我们大汉君主亲手赐给我的。你别看它只是一杆节杖,可它在我苏武的眼里,可是肩负着和番的重任呢!它还承担着我们汉朝民众的一片心哪……我苏武,可以死,但,汉节杖不能丢!”
野狼还是没听懂,可它却很顺从地蹲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守在苏武的跟前,听他述说着它根本听不懂的话。
山洞里的小狼则像调皮的顽童一样蹦来跳去,一会儿蹿至洞顶,一会儿又奔到苏武和老狼的周围,打闹嬉戏不休,不时还将苏武的长发撩一下。
苏武一直以真诚的心怀和眼神向老狼传输着自己的心声,并用感恩的表情与老狼进行着沟通和交流。他一眼不眨地望着老狼红红的眸子,并用手势告诉对方,自己的羊群被风和冰雹打散了,找不到了,这样,匈奴人是饶不了他的。羊群丢了,你救了我,我还是没法活下去……老狼费了好大的劲猜测着苏武的语言和肢体动作所表示的意思。老狼时而闷住脑袋思考,时而咧着嘴哧哧低嗥。过了好长时间,老狼才如梦初醒般大声叫了起来。
苏武看见老狼吱吱哇哇地在召集小狼。只见小狼有的从洞外快速地奔进来,有的则由洞壁的高处低处纷纷而至,不大一会儿,就齐聚到老狼的面前了。
老狼对它们发着人类听不懂的号令,同时,它还抓耳挠腮又拍胸脯,不住地从口中发出吱吱吱哧哧哧的响声。
苏武看到小狼们在一小会儿的安静过后,又很快一哄而散,全部流水一样涌出了洞。
苏武惊奇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仿佛在前世,又好像在梦中;既惊奇,又呈现出某种温暖人心的感动。
老狼的眼里大放光彩,它兴奋地、快速地扯动着两片厚厚的嘴唇,想要对苏武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急得野狼在洞子里来来回回地风一样旋转了几圈后,又无奈地抓来一颗黑红色的野果干,丢给了苏武。
也不知道时间在荒野地上追赶路程的步伐是散漫的还是急促的,总之,当太阳扯起晚霞,照得山洞呈现一派吉祥的橘红色时,一只只羝羊在小狼们的追赶下,鱼贯进入了洞里。
苏武恰似见到了亲人一般,他看着一群群可爱无比的小狼和自己的羊,泪水止不住簌簌地奔涌而出。
整个山洞刹那间涌荡起桀骜的狼群和温驯的羊群搅和在一起的大联欢。小狼们连蹦带跳,哧哧狂喊;羝羊们则咩咩叫唤。热闹的场景犹如人间天堂似的。
狼和羊群身上散发出股股热气、腥气,令苏武全身上下都激扬起一种高昂的情绪。他对着面前这些恩人一样的灵性动物,陡然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节杖高高地举了起来。
岁月在这里停止了前行的脚步,深情地注视着山洞里发生的一切;夕阳的余晖在这一刻,慈悲地照耀着,迟迟不肯离去;鸟儿们成群结队,聚集在洞口的上方欢呼跳跃;还有那一只只总是在晚上活动的蝙蝠,此刻也被人与动物的情感所激荡,纷纷在洞中吱吱高唱,飞来掠去。
时光流逝,像天使也如同鬼魅,抓住苏武那颗坚贞不屈的心。季节永远都是公平公正的神祇,它不管人是沦落天涯,还是飘零海角,也不问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到底有多遥远,它只需一场春风的到来,就让花草发芽,树木变绿,一切似乎仅仅一个夜晚的事。
风像纯洁的少女,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欢呼沸腾。春天不仅仅是催生,还是一路的唤醒。不论阳坡阴地,还是某个旮旯拐角,都会在春的抚爱里,伸展开各自的躯干,该怒放的怒放,该翠绿的翠绿。
一切生命都在春天的慈悲抚爱和关怀下,活出了应有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