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儿子必须要最好的!不能出差错!”林太太赶紧拉住陈姨向外去的脚步,“大姐,你给我们看看吧,就算看在莉莉的面子上,你们一起住了这么久,怎么也有些情分不是?你也不想她以后去了那边不好过吧。”
“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们选个好日子,我们一家必有重谢。”
陈姨这时才低头看我,我捏着筷子,想起医生说过的话,眼带乞求的望着她。
“陈姨,别,我不想……”我鼓足勇气,伸手拉住陈姨的袖口,话说到一半又咽下。
林太太不屑地撇了我一眼,又看向我妈,“亲家母,莉莉累了,让她休息会儿,我们出去说。”
说完她扯开我仍拽着陈姨袖口的那只手,亲昵的去挽陈姨的胳膊,领头往外面走去。
“莉莉,人活着一天,就得为自己做打算。”
陈姨说完,转脸回避我的目光。我妈紧跟在她们身后。
11
半个多小时后,我妈一个人回了病房,我呆呆的坐在床上,见她进来,抬头怒问:“怎么样,你们定好我的死期了吗,哪天比较合适?”
我死盯着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被冻住,心脏因供血不足而悸动,呼吸也困难起来。
我妈面色苍白,露出讨好的微笑,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
她走过来伸手将我散落在脸侧的发丝挽到耳后,又用大拇指揩干我滑眶而出的一滴泪珠,不容反驳地说:“莉莉,医院待着不舒服吧?妈下午帮你办出院手续,我们回老家去。”
“妈,医生已经告诉我,说我病情好转了,我想动手术。”
我声泪俱下的哀求她,期盼她还对我留存有一点点母爱。
“莉莉!“她蹙起眉头,厉声训斥,“妈跟你说过,人要认命,我们娘俩都是这个命。再说了,人早晚有一死,治病也得花钱,还不一定能治好,何必呢?你弟那儿还等着用钱呢……”
我汹涌的眼泪淌满了她的手指,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扭头去收拾餐盒。
仿佛头顶上悬挂着闹钟似的,她动作麻利,甚至有些急切。
她把残羹冷炙装回白色塑料袋里,说:“下午我带你回老家,办完出院就去客运站坐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坐在床上小声啜泣。
她把空柜子拖回原位,说:“等回去了,妈天天在家陪你,你爱吃什么?妈都给你做。想想这么多年也没给你做过一顿饭吃,妈真是对不起你。”
我一动不动,无声流泪。
她从我的柜子里翻出一个背包,把我的杂物通通丢进去,说:“你爸越老越混蛋,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你的事儿,不来就算了,居然还找我分钱。我呸,他也有脸说出口。”
我不再沉默,眼睛感到疼痛干涩,微闭了一下,说:“妈,你们生下了我,然后卖掉了,赚了一笔钱。生养之恩,生恩我已经报了,养恩没有,所以我不欠你们什么。”
如果说命运给的所有礼物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那么苦难也该有赔偿吧。
我伸手揩掉脸上最后一滴泪,看着我妈在病房里来回忙碌的背影,心里暗暗的道,“我不曾欠你什么,而你欠我的,这一次一并还清吧。”
12
房屋里一片漆黑,没有窗,顶上唯一的一个小方形天窗,此时也被两块长条木板合盖着。
月光从木板之间的间隙斜射进来,我侧躺在床上,借着微光盯着墙角的蛛网。
这间房是老家的土房子,据我妈说是外公年轻时修建的,历经几十年的风霜,看着我妈长大,离开这个家,然后我外公外婆也先后走了,老房子独自伫留在原地,终于在几天前等到主人的归来,我妈带着我出院回到这里。
我们一起度过了几天不算愉快的日子。
我从早到晚躺在一个上锁的屋里,我妈很忙,除了日常用品之外,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置办,大多是为我的身后事做打算。
老家在偏僻的农村里,村里的房子基本都已破败不堪,邻居早已搬进城里新房,偌大的村子,仅剩几个老人零星的散落在同样年迈的老屋。
白天天气晴朗时,他们会沿着小路汇聚到某个人家里,聊聊家长里短和过去的岁月,傍晚夕阳落下,他们就循着落日的脚步,同霞光一道各自回家。
如今正是过年时候,置办东西,约人办事,这些活计让我妈越发忙碌。
但像她说过的那样,尽管时间紧凑,她也忙里偷闲,每天都为我做饭,甚至端到我床前,看着我一口口吃下,然后露出欣慰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值得。
财帛动人心,一切都值得,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三十万。
可她实在太忙了,以至于村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里,隐藏着某个外人的踪迹,她也丝毫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