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二十一回 我佛无灵能仁再遭劫 夙怀旧恨宗海僧归天（第2页）

牛化龙、门坤山二人，步出客厅。行到门前，对着宗海，牛化龙拦腰踢他一脚。宗海声息全无，头上血水仍汩汩而出，盖被一箭射入脑部，伤重身亡矣。

牛化龙见他死去，冷笑一声曰：“妖僧，可谓天眼昭昭，疏而不漏。今日之死，实是自取其咎，于人无尤！”言毕，对各僧狰狞大笑，笑声咭咭，令人毛骨悚然，复对各僧曰：“你等可随我到大雄殿去！”各僧以宗海被杀在先，何敢违抗，无可奈何，跟之往大殿。

纷扰片晌，各僧分班站好。而觉非和尚亦已将寺中一切簿册文件，印信文凭契据等物，交待已毕，随清风和尚复出大殿。此时清风僧俨然以方丈身份，步出大殿，先把手中缨枪，交与门坤山代持，然后登上主位，对全寺僧人训示一番，无非是谓他此次来接主本寺，乃奉佛祖之旨，各人如非存有反念，暗中违抗佛命，破坏法规，本寺自能相容。清风和尚言来，尽威胁恐吓之能事。宣示已毕，吩咐各僧暂时各司旧职，待考察之后，始再行调整。牛化龙命寺中执事僧人，把宗海和尚尸体，抬到寺后旷地，掘土成空，不加棺木，推入穴中，覆土掩之便算。

寺中事务，大体已告一段落。牛化龙、门坤山二人，忆起寺中，尚有旧日爪牙，乃饬小沙弥召之入方丈室中。此辈爪牙，往日与大王全朋比为奸，大王全死后，格于形势，潜在寺中，再不敢为非作歹，干违犯法规之事，觉非和尚虽知他过去，但以既然忏悔，我佛慈悲，乃加原宥；现牛化龙等卷土重来，不觉弹冠相庆，又可以不必茹斋吃素，敲经念佛矣！

大王全之亲信爪牙，共有四名。一名大空，一名慧觉，一名智灵，一名了明。大王全落魄能仁寺之时，他等对大王全十分同情，常常极力关照他。及至大王全得势，霸占能仁寺，感恩图报，自然有福同享。今大王全虽死，牛化龙、门坤山重占能仁寺，当不能少却他四人。因寺中甚多事务，牛化龙等未尽明了，须要咨询他等。

这一晚，牛化龙等三人，为着庆祝重占能仁寺，吩咐厨子，加制丰厚素筵，欢宴全寺僧众。他几人另在方丈室开席，当然说不尽珍馐百味。清风和尚以环境剧变，自己骤然之间，得为省中一著名大丛林之主持，沙弥环侍左右，一呼百诺，顿觉飘飘然如登仙境。寺中僧徒，不少是趋炎附势者，更因前大王全霸占之期，有吃有喝，不必理甚功课清规，祗能与他同流合污，就得享用不尽矣，前事不久，故此辈僧徒，口虽不言，但心中甚喜牛化龙重返本寺。另一部份僧徒，确是无人无我，四大皆空，恪守清规之佛门善种，目睹清净佛地，又遭洗劫，心里难过之极，对牛化龙欢宴之丰厚素筵，黯然伤心，无法下箸！于是各怀心事，度过一宵。

翌日，清风和尚亦不举行晨课。盖他虽则出家十年，惟是从未会试过一日敲经念佛，日中祗弄弄拳棍，浇花种菜而已。是日一早，他即使沙弥去唤觉非和尚到方丈室。觉非僧闻清风和尚唤他前往方丈室，心中不免忐忑起来，良以自己未得离开本寺之前，犹如肉之在砧上，随时都有被宰杀之虞！现在呼己前去，又未知是福是祸矣？独以事到其间，只好硬着头皮，前去见他如何处置自己，始再作道理。

觉非和尚立刻随着沙弥前去方丈室。入到室中，清风和尚、牛化龙、门坤山已围桌而坐，同晋早点。觉非僧合什稽首，不敢抬头。清风和尚三人，正在谈笑饮食，不理觉非担惊吃怕。许久，三人用过早点，执事僧拾去杯碟，清风和尚始谓觉非僧曰：“觉非，衲念你交代尚算清楚，无甚含糊，对你决不加难为。不过，你居留本寺，亦无用处，还是速去从化。普光寺务，亦不能久荒。衲今送你十两白银，作为沿途使用。你现在且把袈裟道谋，执拾妥当，即日起程前去便是！”

觉非听得清风僧着他离寺，不觉反愁为喜。要他离开本寺，无疑要他离开虎穴，如何不喜？诺诺连声，稽首而出方丈室。走到下房，立刻把自己随身用品，扎成包袱，负在背后，然后再到方丈室。

清风和尚见他如此迅速，不觉反为奇怪起来曰：“衲要即日登程，并非限你即刻就要离开本寺。你可以吃完早饭，下山前去亦未迟。”

觉非僧稽首曰：“早两个时辰，可以赶多一程。如待吃完早饭才去，行不多远，又是太阳下山矣！出家之人，食十方饭，沿途村落，何处无啖饭之地？谢大师关怀矣！”

觉非僧说来，婉转有理。清风和尚不觉点首称是，取出白银十两给他。觉非和尚双手接过，一声多谢，分别向清风和尚、牛化龙、门坤山三人，稽首辞行。

觉非僧行到寺门前，各僧知道他离开本寺，觉非在能仁寺时间最长，平时为人和蔼善与，不少僧人与他相得，今以他突要离开本寺，无不依依难舍，奈以限于环境，无可如何矣，群到寺门之前，黯然相送。

觉非一出能仁寺，浑身一松，急急如漏网之鱼，双足不停，向山下望西而奔。原来他早在心中盘算，如果许他离开本寺，便去投奔智能和尚。智能和尚知情，当然不能不理也。

觉非和尚下山之后，恨不得身生双翅，马上飞到西禅寺，边行边回头而视，看看有无形迹可疑之人，跟踪自己。好容易始入大东门，行到惠爱街，觉非之心稍定。

惠爱街乃城中繁华街道，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熙攘不已！觉非和尚去到西禅寺，各僧初不认识他就是白云山能仁寺主持觉非和尚。他先把来历说出，谓此来是拜谒智能大师，有事奉告。各僧见他行色狼狈，背负包袱，脸上恐怖之色，仍未尽去，联想到几晚以前，夜行人夜探西禅寺，箭伤智能，是必大王全余党死灰复燃，看觉非僧样子，或者能仁寺又落贼手，亦说不定。

不言各僧私下纷纷忖度，沙弥早为通报智能。智能和尚时在方丈室与莫清娇、吕步云间谈，闻报能仁寺觉非和尚前来相访，哦声谓清娇、步云曰：“牛化龙、门坤山两贼，确已重来省城。上晚夜探本寺，不是他两贼，还有谁人？”

清娇讶曰：“师兄何以忽然证实是他两贼所为？”

智能微笑曰：“你师兄虽然为人草莽，不过有时亦甚精细。方才沙弥入报，谓觉非和尚来访。觉非和尚此人，性情恬净，他在能仁寺，如非有特别要事，等闲十年八载，都不下山半步，现在忽然前来本寺，必定是牛化龙、门坤山两贼重占能仁寺，他漏网得脱，才会下山投奔本寺也。到外面会过觉非僧，便有分晓！”

三人相偕而出。觉非和尚仍是背负包袱，徘徊在大雄宝殿外走廊之上。清娇、步云目睹他行色如此，念果然为智能师兄所料中矣。

觉非和尚见智能三人，相偕出来，立刻上前合什稽首。智能稽首答礼，问曰：“觉非大师，别来无恙乎？……”

智能和尚正要说下去，觉非僧已泪承于睫，言曰：“智能大师，吕、莫两位英雄，今次又要救贫僧则个！”

智能知道自己所料不虚，忍不住曰：“大师何须伤心，有事大家商量便是。岂不是牛贼等众，又来骚扰宝刹乎？”

觉非僧悲声曰：“何只骚扰。较之上次，其凶狠残暴之处，简直有过而无不及。宗海师弟，已死在贼人之手矣！”遂将清风僧入占能仁寺经过，从头至尾，对智能三人细说一遍。

智能不听犹可，听觉非和尚说完，怒火冲天，咬牙切齿曰：“牛贼，你偏与我佛门作对！可惜上次给你两贼漏网逃去。今趟相逢，誓必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