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默默记下,考试嘛,总不够完美,不过可以适当修正。“考核内容侧重文化,忽视技能,这条建议很好。”
“再就是我们厂条件太艰苦,但凡有点儿本事的都想办法调走了。每次排名,我们都倒数。我们也着急,但是没个明白人指点,只知道用傻力气,那用不对地方白搭不是。”
“说得对,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得想办法发展人才,留住人才。”
看陈晓很能领会自已的想法,赵大雷就更受鼓舞,“还有就是我们厂里有些耍滑头的,这帮人会讨好领导,有好事儿就是他们的,有脏活累活就是我们的。”
“风气不正,这个也是杨厂长搞定级考核的一个考量,他希望能通过考核筛选出有真才实学的,筛出滥竽充数的。”
“那个我们不懂,我们就是想靠本事吃饭。那些弯弯绕我们来不了,我就觉得不能总是老实人吃亏,都变滑头了,这厂子不就废了嘛。”
陈晓点了点头,“说得好,制度要多保护老实人。”
随后,其他几个人也陆续提出了些问题,陈晓都认真记录了下来。看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陈晓才总结发言,“哥几个,你们说的都是心里话,我听着也很感动。我一定会把这些情况如实汇报给杨厂长的。不过我也得提醒各位几句,要相信厂领导,相信组织,合理合法合规的表达诉求,不要参与过于激进的行动,免得害人害已。”
“至于刚才说的问题,随着考核制度的逐渐完善,我坚信会逐步得到解决。希望大家都能凭借自已的本事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好人能人越来越多,这是咱们共同努力的方向。”
众人纷纷鼓掌,对陈晓的话表达了由衷的赞成。
陈晓摆摆手,“各位,别的事情我不敢保证,得看杨厂长的决策。不过技术这一关,我保证,一定会经常来,跟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下午,在赵大雷的帮助下,陈晓又跟几个工人谈心谈话,记录下他们的看法,心情也越发的沉重。他知道下面很乱,但是没想到这么乱。这个朱厂长比较独断专行,平日里跟工人接触太少,拉帮结派的问题比较突出。
之后几天,陈晓也确实践行了承诺,手把手教了技术股的人真本事。还用自已的积蓄,给几位家庭困难的工人捐了些钱。
随着陈晓的了解逐渐深入,也有了更多的思考,对于该依靠哪些群体,该拉拢哪些群体,该打击哪些群体也大致有了方向。地主资本家子女不用说,大环境决定了方向,但凡他们有不轨举动,绝不心慈手软。对于知识分子却有些拿捏不定,这帮人有点儿文化就容易孤芳自赏,瞧不起大字不识的工人。再就是这帮人普遍不擅长劳动,对于工作有抵触情绪,挖空心思想去机关坐办公室。还有就是胆子比较小,立场不够坚定,也就是俗话说的投机主义。
当然,陈晓也不会片面的相信工人们的话,跟朱厂长等人也都有过不止一次地交流。很快半个月时间过去了,陈晓觉得差不多可以作结论,是时候拿出个方案了。
杨厂长面色沉重的看完陈晓的报告,特别是对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进行了多方面的论述,有褒有贬,有理有据,更有详细的解决方案。
“陈晓,你这个推荐制有点儿意思。把定级考核从自愿报名改为推荐制,既能够维持分厂领导的权威,筛出成分不好的工人,提高工农子弟晋级的概率,又能防止人才流失,一举多得啊,这个我没意见。”
“这个对口帮扶制度也不错,鼓励总厂的优秀工人到分厂锻炼,把帮扶成绩跟工资待遇挂钩,确实能调动一部分人的积极性。不过咱们厂干部名额比较紧张,只能尽量争取。”
“至于分流知识分子,对一些懈怠劳动、消极悲观的人,要让他们沉到基层,这个有点儿不合适。毕竟是读书人,身子骨弱点儿也能理解。还是得给他们找到合适的岗位,人尽其才嘛。”
陈晓心想,自已又何尝愿意得罪这些读书人,那是要挨骂的,不过这帮人身上确实有些娇气,是得狠狠敲打一番。“杨厂长,您考虑得比较周全,我只想着让他们能跟工人打成一片,考虑工人多了,对知识分子就有些刻薄了。”
杨厂长将陈晓的报告放在桌子上,随手点了根烟,深吸口气,“干得不错,这篇报告大体能用。总厂这阵子也搞了些调查,老周跟老田各执一词,一边说安抚,一边说敲打,听得我头疼。”
陈晓也能想到杨厂长面对的窘境,“那您看要不就拿三分厂当试验田,要是搞得好,那就全厂推广。要是搞得不好,也能不至于损失太大。”
“行,这个事儿我跟老周他们商量看看。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这趟下去收获不小,还搞起各阶层分析了,平时没少看老人家的著作嘛。就当奖励你了,那辆侉子你接着用。不过要是损坏了,你得赔偿。”
杨厂长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带着厂领导一行到了三分厂,召开了全厂大会。大体沿袭着陈晓的报告,将完善定级考核制度的方向介绍了一遍。除了少部分成分不好的愁眉苦脸,大多数人还是比较欢迎的。
“同志们,只要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有什么好的想法,理直气壮地给我写信。只要是有利于建设事业,有利于工农联盟的,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当然了,有些工作我们缺少经验,犯了错,同志们给我们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好不好啊。我是厂长,这里我给各位鞠个躬,道声抱歉,请你们继续监督我们,帮助我们,咱们一起进步好不好啊。”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毕竟这样平易近人的领导可不多见。然而话锋一转,杨厂长接着说道,“这些举报信里提到了一些具体问题,特别是某些人自私自利、造谣传谣,生活作风不检点、煽动不满情绪,对抗组织,欺上瞒下,我经过一番调查,大体已经了解清楚情况了。田副厂长,你来宣布名单吧。”
“咳咳,下面我叫到名字的人自已站出来,接受组织调查。”随后田副厂长念了十来个人的名字,有些是厂里的混子,聚众赌博斗殴的,有些是仗着有关系,多吃多占的,也有些是胡言乱语,煽动闹事的。大体上兼顾了分厂领导的颜面,也能让工人感到满意,尺度比较适中。
最后,杨厂长声情并茂地说道,“同志们,建设事业不易,锤炼工人队伍也难。今天我们揪出了这些害群之马,就不能再让他们为祸一方。今后我们还会常来,来干嘛呢,来给勤勉干事的老实人撑腰鼓劲的。”
会后,朱厂长垂头丧气地跟杨厂长检讨错误,“杨厂长,我没把三分厂管理好,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我要负全部责任。”老朱虽然作风霸道,但为人光明磊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杨厂长跟朱厂长很早就认识,知道这小子的能耐有限,也不想过多责备,“老朱,你是得好好学习领导艺术了。什么叫领导艺术?简单来说就是让人家信服你。旧社会叫表儒里法,啥意思呢。表面上你得占住道德高地,暗地里也得用一些手段。单凭一腔热血,就容易让人牵着鼻子走。太迷信手段,就会失去人心。这个尺度得拿捏得当,那才能把厂子管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