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轴客驿里不是有上等房么,”水图南有些不敢相信,促狭着扬起嗓门:“莫非打算要我住通铺?这样小气的哦,你这个铁算盘,几时变成铁公鸡啦!”
在船尾摆浆的夫妻俩,好奇地向前面看过来。
于霁尘:“……”
于霁尘抿抿嘴,感觉鱼汤的味道还在口腔里,回味悠长,不由觉得吃人嘴短,耐心解释道:“但凡是上规模的货船,非必要时,不会停靠曲轴码头这种小型中转地,你看其他行船,这个时间,这个方向,十有八·九要留宿曲轴客驿,懂?”
船比平时多出不少,所以无法保证曲轴客驿里,能有多种房间可供选择。
懂是懂了,但不趁机耍蛮怎么行,水图南故意道:“你也住通铺?你住我就住,不然你这么富有,不会要不到间上等房,我不管,你带我出来的,你要负责,不然回去我告诉我爹爹,说你欺负我。”
“蛮横了啊,”于霁尘哭笑不得,佯嗔了她一句,“人不大,脾气不小。”
“你讲哪个人不大?”水大小姐不服气,叉着腰倔犟地把腰杆往上挺,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小。
江宁人都说,水氏织造的小东家水图南,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但偏偏在于霁尘看来,水图南打理织造那些本事,幼稚得好比小儿把戏,水图南的长相,同样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此刻,在顺流而行的客船上,在阴云垂坠的背景下,于霁尘好像,有点想承认大众的看法了。
“咳!”于霁尘把据说可以治疗晕船的姜片,咀嚼了囫囵咽下,登时感到一股辛辣从脾胃顶上喉头,“到时候尽量给你订天字号房间,但丑话说到前头,若实在订不到的话,你不兴怪我,也不准说我小气。”
“行行行,不说,”水图南立马变脸,颇为满意地点头答应,继而笑吟吟评价道:“说你两句都不让,真小气。”
声落,她即刻收到算盘精幽怨的目光。
算盘精像是能掐会算,一句话说准了今日的曲轴客驿情况,客船不好找到位置停泊,屋子亦没有多余的上等间。
“睡通铺吧,”于霁尘手里,捏着大通商号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长年包下的天字号的门牌,满脸装模作样的认真,“成长路上,有些苦是不可避免要吃一吃的。”
水图南看着于霁尘手里的牌牌,撅起嘴不肯同意:“那你和我一起吃吧,也免得久居上位,忘记疾苦,丢了初心。”
这个时候,青年船夫让他妻子先上了楼,自己去订饭菜,水图南看见了,拽紧于霁尘袖子不撒手,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掉眼泪:“连船家大哥都和他夫人住天字号房,你却要我一个人睡大合铺,我不想睡大合铺的!”
周围来往许多羁旅客,水图南声音不低,引得行人看过来。
世上人有千百万种,有人看见别人需要帮忙时选择视而不见,自然也有人侠义热肠,路见不平敢于发声。
坐着喝茶歇息的大娘,冲这边问:“你们是两口子还是兄妹?”
“是东家和学徒。”于霁尘飞快解释着,生怕慢一步,就被水图南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大娘摆手,明显不相信于霁尘的胡扯:“后生莫要置气,这几日客旅人数倍增,还是把娇滴滴的小丫头,看在身边的好呐。”
经过好心人的倾力相助,水图南喜滋滋地,理所当然地跟于霁尘进了天字号房间。
“啊,这床铺,真软和,”大小姐堂而皇之躺在仅有的床上,一字一顿地由衷感叹,“真、舒、坦!”
反正她晓得,于霁尘不会拿她怎么样。
船工老秋正好送来整套被褥,听见屋里的撒欢儿声,低声建议他老板:“不然,您和我在一个屋挤挤?让我丫头她娘,和水丫头睡一个屋子。”
——东家令了大通上下,莫要把水图南看做什么大小姐,只拿她当成初来乍到的小学徒,一视同仁。
老秋心里晓得,东家嘴上讲着一视同仁,但实际上处处怕水丫头受委屈,从最开始,东家就没打算让水丫头住大合铺,东家让他定上等房了,但是没有余间。
“不用,”于霁尘接下被褥卷,再接过船家大姐端来的饭菜,“回去别让其他人知道此事就好。”
东家虽然说话温柔,待人亲和,但伙计们对东家的吩咐可谓令行禁止,夫妇二人应下是,回了对面的自己房间。
“水图南,”于霁尘回到屋里,把托盘放桌上,“滚过来吃饭。”
正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人,立马起身过来,还心情愉悦地,顺手给于霁尘盛了碗粥。
“干嘛故意做这些无理取闹的事呢,”于霁尘像无事闲聊一样,随口道,“为了不同我牵扯过多,主动坏自己的名声和德行,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之前可以理解,现在没有必要了吧。”
水图南被当面揭穿,不羞不恼,反而因为被戳穿心思,鼻子一酸,被于霁尘轻易戳破的行为,是她绞尽脑汁得来的办法,可在于霁尘看来,它们是很不明智的下下策,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