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挨到一处,果真没好事来。
一时没人再说话,苏春娘往走越往头偏去。
矮坡几丛枝权子,伸出半丈高。枯黄干皱的老树皮上,附着一层密密的新绿。
“娘,这里还有好些。”
后头静无人声,苏春娘回头看了眼,背后哪里还有钱氏的身影。
拎了篮,往回走几步,这才瞧见隐在荒草里的人。
“同您说话呢,也不应一声儿。索性篮子装满了,咱回去吧天要夜了。”
日短昼长,算上归去的时间,到家怕是已经见黑了。
苏春娘走上前,刚要俯身喊钱氏。那荒草中的人,陡然站了起来。
黝黑的面上,两粒突起的眼珠儿,泛着混浊的黄色。不至于瘦骨伶仃,四肢纤细,肚腹那处,却鼓着诡异的弧度。
漆黑十指间,皴裂了许多细细小小的口子,有些还洇着血色。更严重的,已化了脓。
那无害的笑意,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
苏春娘惊叫着往后退好几步,矮林后头的钱氏,听声儿立马跑了过来。
“咋啦,鬼叫鬼叫的,吓得老、娘险些魂不附体。”
“娘……”篮子里的野菜落了一地,苏春娘僵在原地不敢动,颤颤巍巍指着眼前的人,“他吓我,我可不是故意的。”
钱氏紧了紧身上的篓筐,支着步子过来,挥手将人赶远了些。
“憨胜儿,可不兴这样吓人。去,快家去。”
憨胜儿听似听不明白,举着手里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送到两人面前。咧着一口黑黄的牙,傻笑着同二人道:“嘿嘿……有吃的,好吃。你来,你也来,都来……都来……”
苏春娘瞧不清那东西是何物,似有皮毛,另从旁透出两截森白骨架子。
股股恶臭,不断从他身上传来。不知缘于他手上的东西,还是他自身。
钱氏捂了口鼻,又一阵驱赶,“去去去,家去吃,什么臭的也送来我们面前。”说罢,自篓子里翻出两个野果子,扔他脚下。
“给你吃,快捡着走吧。”
憨胜儿痴傻着目光,缓缓低头看了一眼。约莫晓得是吃的,也顾不上脏,拾起来连往嘴里送。
一嘴的果肉包不住,汁子顺着未合的唇角流下,淌湿了整个前襟。
苏春娘躲在钱氏身后,半露着一双眼瞧去。晃乱间,只觉对面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很深,带着恶寒的侵略性。
苏春娘浑身抖了几抖,扯扯钱氏的外衫,“娘,走吧,莫在这里耽搁了。”
“催什么催,老、娘累得腰且直不起来了,不能容我歇半晌。”
“明儿起早就走,这些得整理出来。您头次做买卖,不得好好准备准备。”
钱氏当即腰不酸,腿不疼,连走几里也不带喘气了。
“走,现在就走。”
身后,憨胜儿仍咧着嘴,痴痴笑着。微燥的风,将那声音送来苏春娘耳里,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叫枯枝绊倒。
“多大个人,走路也不看着些。摔了手脚,可没人看顾。”
两人走出很远,憨胜才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东西自荒草间露出全部面貌,是一只死了许久的野猪,浑身泛着浓烈的恶臭。
憨胜坐在地上,抓着腐烂的碎肉,嚼得津津有味。
嘴角那处,似僵化了般,始终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