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觉得鞠娘娘错了,明明做了二十年宠妃,却不懂知足,非要争夺那个位置。”
“但是二皇兄,你又何尝知足?你总是拿着身份抱屈,为自己那十七年的苦楚含恨,誓要争出一口气。”
“你觉得不公,觉得不该用出身定生死,可这世界上比你难过的人要多得多得多。”
长宴扭过头,把珠圆玉润的妹妹拽到跟前,轻声道,“丰京都知道江家嫡女曾流落在外,你可知她是襁褓时丢失,这些年在外头一个人独活吃过怎样的苦头,又受过怎样的打骂?那她是不是也该恨,也该感到愤懑不公?”
“不不不。”回过神的姜笙摇头,“我现在挺好的,一点都不恨,要没有流落在外,我就遇不见你们了。”
直到腰间软肉被轻轻捏住,她才回过神,哭丧着脸道,“我恨,我可恨了,谁把我丢出去的,让我天天跟狗抢饭,总是挨打,没有一天不是鼻青脸肿的,没有一顿吃过饱饭。”
“咳咳。”长宴在旁边咳嗽两声,示意戏演过了。
姜笙才收起哭丧,露出元气满满地笑,“不过好在活下来了,有好多人都饿死在雪地里呢,像我这种都是福大命大,好运在后头嘞。”
她是真知足。
赚到两个铜板知足,吃到一口肉包子也知足,天天有大肘子跟红烧鱼,那就更知足啦。
即使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即使她身份尊贵到半个丰京都得避让。
知道真相前,姜笙为自己能遇见哥哥庆幸,知道真相后,她也没有为自己失去的富贵而惋惜。
人本来就有千万种活法,千万种出身。
当皇帝的儿子也许没那么舒坦,做乞儿的就一定煎熬吗?
小官的子女,是不是应该痛恨,为什么没能诞生在大官家里。
还是说,幸不幸福在于人心,而不是在于状况。
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又哪有绝对的道理。
关键啊,还是在于认知。
人群中,有谁偷偷擦拭着眼角,亦有人若有所思。
许默深吸一口气,拱手上前,“在下许默,生父乃先帝时期进士,分配在安水郡做县令,期间被贼人栽赃陷害,父崩携母自戕,留许某双腿尽断,苟活人间。”
“一路科举至会试,因私仇被调换试卷,失去会元身份,还要名落孙山。”
“若说不公,若说愤恨,许某是否也要占一名额。”
他看尽贪官的同时,也见到青天,他饱受委屈的时刻,也感受温暖与安慰。
所以他站在这里,仍然愿意相信科举,仍然愿做青天。
身为二皇子的祝长煜吃尽苦头长大,但前有鞠贵妃留他性命,后有燕皇后驱赶小太监,及冠后离开丰京赶往封地,人生将彻底属于自己。
真比较起来,谁又比谁更惨呢?
人群彻底鸦雀无声,连守城军在内都呆滞茫然。
郑如谦咬咬牙,扬起声音道,“我没有大哥这般文绉绉,但我是青楼里长大的孩子,连父都不详,在十岁那年被赶出青楼,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到现在。”
“每次做生意被刁难,被鄙夷,我是不是也要痛恨,为什么不生在世家,为什么不能做个风流肆意的公子,为什么没有一个权势两全的父亲。”
温知允更是压着哽咽道,“我的父母从不与人结怨,却要生生死在我眼前,致我流落天涯,致我辗转求活,我又该怪谁,恨谁,报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