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渐渐的,眸中水雾蔓延,仿佛失了魂一般……
因为南宫珩真正要讲的那件事,不必明言,宋茳已经知道了。
“伯父……”
“当年,阿羽遭遇偷袭,浑身是血,被人抬到我面前……我当时觉得天昏地暗,求老天爷,折了我的阳寿,拿了我的命去,只要让我的儿子活过来……”宋茳喃喃地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那天夜里,我守在阿羽床边,睡过去了,梦里,阿羽在跟我告别……我哭啊喊啊,拼命地追啊,想要拉住他,可他还是消失了……醒来时,我满身的冷汗,去探阿羽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我也像是死了一回……”
“当初,阿羽醒来的时候,我太高兴了,觉得老天有眼。”
“可是,后来,总有些时候,我从阿羽身上,仿佛看到了云尧的影子……他们两个同时出生,从小一起长大,有些地方是很像,可有些地方,我的孩子什么样,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即便他说他失忆了,我也信了……”
“阿羽是在云尧过世一段日子后醒来的,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我的孩子真的走了,怕我和他娘孤单伤心,跟阎罗王求了情,他自己回不来,让他的兄弟回来,陪着我们……”
“渐渐的,时间久了,他言行举止都越来越像阿羽,但我心里越来越确定,他是云尧。”
“可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是我胡思乱想,怎么会有那样离奇的事情呢?日子越来越好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要没事找事了吧。”
南宫珩心中微叹。原来,有些东西,作为父亲的宋茳早就察觉到了,他只是没有戳破。
一把年纪的宋茳,说着说着,泪流满面,“阿珩,我们家阿羽,真的死了吗?”
南宫珩握住宋茳的手,神色郑重,“伯父,清羽还活着,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从未离开过。”
宋茳痛哭出声,南宫珩也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宋茳猛然抓住南宫珩的手,“不要告诉阿羽他娘!不要告诉她!她会受不住的!”
即便早有所觉,真正听到南宫珩说出真相,宋茳依旧痛苦不堪。但他从不曾有一句话迁怒于霸占宋清羽身体的云尧,只是担心温敏会承受不了,不希望她知道。
而长久以来,宋茳明明察觉到一些事,却选择自欺欺人,其中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温敏。
此时,被叶翎请到竹楼去的温敏,才刚刚听叶翎说完转生蛊的事,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小叶……你是不是……”温敏怔怔地看着叶翎,“是不是……是不是……想说我们……”
只这些,仿佛抽干了温敏所有的力气,她脸色发白,哽咽着,“我们家阿羽他……他是……他是云尧……”
这下换叶翎愣在了那里。因为她准备好的许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敏就点破了真相。
温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不住地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阿羽早就走了……我的感觉没有错……可那……明明就是我的孩子啊……”
叶翎重重地点头,“是,他是。”
宋清羽的身体还活着,他就是宋茳和温敏的骨血,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总是告诉自己……是我胡思乱想……不会有那样的事……阿羽明明还活着,就在我身边,我还奢求什么呢……”
叶翎抱住温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像是压抑许久的闸门终于释放,温敏靠在叶翎身上泣不成声。
叶翎知道,是他们太天真了。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不管云尧多么小心翼翼,多么努力想要变成宋清羽,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
突然,温敏抬头,抓住叶翎的胳膊,“小叶,这件事,不要告诉你伯父!千万不要!我怕他承受不住……”
叶翎鼻子一酸,“伯母放心,伯父不会有事的。”
此时,宋清羽和祁妙,就跪在薛氏面前。
宋清羽低着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而从头到尾,薛氏都闭着眼睛,手中拨弄着念珠,但眼角流下的泪水,表明她内心并不平静。
“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他努力地想要弥补宋茳和温敏,去做宋清羽,却无法避免地亏欠薛氏太多太多。便是名义上认了义母,可很多时候,却故意避着,不敢太亲近。
薛氏手一颤,念珠绳子断裂,一颗一颗珠子散落在地上,如她此刻慌乱不安的心。
“我……”薛氏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清羽,一字一句地说,“你魔怔了!我不是你娘,我儿云尧早已入土为安!你爹,是宋茳!你娘,叫温敏!你,你们,立刻给我出去,我只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宋清羽眼眶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走!”薛氏抓着宋清羽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你快走啊!去你该去的地方!去做你该做的事!”
宋茳从宋清羽身上看到了云尧的影子,温敏亦如是。作为含辛茹苦把云尧拉扯大的薛氏,她又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