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四年七月丙午,出后宫彭城县君刘氏于洞真宫,为法正虚妙大师,赐名道一。后又坐罪削发为妙法院尼。”
赌头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那个年轻人,他今天已经这样看了三次了。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如果柜坊把头发现他这样做,骂他一顿算是轻的。
最近半个月,这个不算年轻的年轻人几乎天天都要到这里坐一个时辰,时间很固定,固定到只要是赌头坐在台前开始,年轻人也就跟着到了,他总是拿出一百两银子放在台上,直到银子输光为止。
年轻人不会总输,他有时还会赢上十两二十两的,这是因为把头告诉赌头,不能把这个宝贝输跑了。但总的算起来,他已经在这个柜坊输了一千多两银子。赌头已经干这行十多年了,他是从提着茶壶给客人送茶水开始干起来的,手脚勤快不说,还会说话,伺候得一帮大爷都高兴,前年终于能坐在骰子台前了,不过仍是从收钱开始。现在他已经是这个台子的赌头了,负责这张台子的有四个人,他说了算。遇到像年轻人这样的赌客,他当天就能收入十两银子,加上柜坊给的花红,他就能赚到十三四两,这笔钱足够他在京城的东厢里租一间挺舒适的房子来住,偶尔还能出去到瓦子里玩一玩,或者找个女人来陪他。
年轻人台子上的银子又快输光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把剩下的银子都一股脑儿地推了出去,远处的把头咳嗽了一声,赌头明白,这把在摇宝盒的时候他得做些手脚,年轻人赢了这一把。
可是当负责收钱的家伙把赢来的银子推给他时,他却叹了口气。好像因为不能再玩下去有些懊恼。他又把所有的银子全押上了,大约有三十多两。把头没有咳嗽,赌头不敢回头去看他,按照规矩,他这把要让年轻人输得精光了。
年轻人站起身来,旁边一个姑娘媚笑着走上来,递给他一杯茶,年轻人拍了拍胸脯,“抱歉啦,今儿个没赏钱,这个给你!”
他从腰间扯下一个玉佩扔给姑娘,转过身自顾去了,脚步显得不疾不徐,神情甚是潇洒。赌头羡慕地望着姑娘手里的玉佩,“阿红,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最少得值得五十两银子呢,你今天发财啦!”
阿红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小乙哥,你可不是骗我,我怎么瞧着质地不大好似的。”
“我出三十两,兑给我吧。”赌头笑道,“我看你也没地儿能戴这么个东西的,我腰上倒恰好缺一块好玉呢。”
女人乜斜了他一眼,一脸的风情,“小乙哥,你可真会占人家便宜,你若真要,四十五两,反正我也没男人戴这个好东西。”
“怎么又成了好东西啦?”赌头桌边原来看热闹的三四个闲汉都溜到别的案桌去看,他从台后边出来,伸手拿过那块玉,嘴里啧啧称赞:“好东西,刚才看走了眼,湿润光泽,油色饱满,是河田玉,不会错的。”
“那……”女人把一根手指放在腮边,“小乙哥,四十五不行了,你若真要,至少得出一百两!”
旁边的闲汉听得乐了,“阿红,你除了想男人,还他妈想钱,想疯了吧!”
阿红啐了一口,“滚你的蛋吧,刘十三,你在我面前可得规矩着点儿,前些日子你从我这里借的二两银子可没还呢!姑娘我想男人是不假,就是想一百个,也不会想你!”
刘十三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转身要溜,阿红一把扯住他腰带,“还钱来!姑娘我今儿心情不好,马上还!”
刘十三打躬作揖,“奶奶,今天真没钱,有钱我在这儿白站一天看热闹啊,早下水了。明天准还,明天准还。”
阿红又啐了一口,终于还是放开了他,“滚你的蛋吧,想在我这儿讨便宜,瞎了眼啦!”见刘十三按照她说的滚蛋了,才回过头来,脸上立马恢复刚才的媚笑,“小乙哥,怎么样,一百两!”
赌头见把头远远地望着他们,连忙回到台子前边去,“阿红,你惹刘十三干嘛,再说你敢把钱借给他,那是有去无还的。这狗咬的,竟然向你借银子去赌,你的钱来得容易么?”
阿红听这么一说,眼睛红了,“谁让咱家命不好,有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有个瘫痪娘呢?小乙哥,说真的,我急用钱,你说个数,我不还价啦。”
“五十两,最多了。”
“成!”阿红把玉佩递给赌头。赌头摇摇头,“我现在手上哪有这许多银子,明天吧。”
阿红把玉佩放在台子上,转身就走,“小乙哥,我还信不过你么?”人就风摆杨柳似的走了。
赌头一直到戌时末才算下了台子,人已经累得站不住了。这个时辰找东西吃有些太晚,如果找家瓦子坐坐倒不错,再找个姑娘来陪,顺便吃些东西。他摸了下怀里的那块玉,咬了咬牙,转身向家走去,他不能带着这东西去瓦子里,那里的贼太多不说,要是碰到相好的姑娘,看见了给还是不给,弄不好还要多费些口舌,遇到厢军查夜就更麻烦,说不清楚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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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头大哥就是禁军,死在西边的战场上。大哥曾经在新疆那边呆过几年,因此认得和田玉。如果判断得不错,赌头判断这块玉至少值七百两银子,来赌场的阔绰客人不少,许多人都戴着玉佩,但能赶得上怀里这块的几乎没有。
果真如此,赌头心里盘算起来,找个合适的客人把玉出手,至少能赚五百两银子,那就不用再天天站场子了,自己也能开上一间柜枋,凭自己的手艺,用不了几年,就能在京城里买上一所不错的房子。
穿过前边的巷子,向右再拐两个路口就到家了。巷子口黑得吓人,但赌头是走惯了的人,不怕,再说这一片都是把头的地盘,没人敢在把头柜坊里的人身上打主意。
巷子口站着一个人。赌头差点儿撞到这人身上,他张嘴要骂,那人却背靠着墙壁笑了笑,借着并不亮的月光,赌头发现这人竟然是那个今晚刚输光了钱的年轻人,他心里不由一动。
“原来……原来是萧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呆着呢,怪吓人的。”
“等你啊!”
赌头有些慌,这些日子这位萧公子可是输了不少钱,虽然作为一名赌头,他见过输得更多的赌徒,但也知道有些人输光钱财后的疯狂。
“公子……公子说笑话啦,我这等身份,如何敢劳您……您这样身份的人等候,小人……小人也是……也是……”
“你是为了生计嘛!”
“对!对对!为了……为了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