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朝开始盛行的清流文臣的风气,也和这个脱不开关系。
用政绩往上爬的路子太过艰难,与之相比,在广大读书人间经营出名声,可以算得上是走捷径了。
谢清碎在吏部当值,吏部负责官员任免、调动、考课等事宜,他对这些状况再清楚不过。
就比如说,吏部的档案里仍压着许多往届进士的资料。
按照本朝的科举流程,考上进士之后,并不是立即就有官做的,除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些尤为突出的名次能被当庭钦点任职外,其他进士学子的资料则要汇总进户部,择择选选后,分送各衙门办事。
也就是等空缺,哪里有位置空了,再给安排上。类似给萝卜找坑。
然而官员淘汰率底下,空缺不足,就会导致手里的萝卜无坑可去,尴尬地积压在仓库里。
一甲还好说,毕竟是最优秀的人才。
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到任何时候,总能活的比旁人轻易些。
再说这批进士中本身就有不少官宦、贵族后代,自有身后势力帮忙奔走安排,于是就业率还算勉强让人满意。
二甲、三甲之流,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批官员绝大部分都不够格留在京中做官,都是外放出去,回家乡或是别的地方,从芝麻小官当起,有些倒霉的,等了三四年,只等到一个位置极其偏远穷苦的调令。
这时候的偏远之地不仅仅是位置远近的区别,过于恶劣的环境,是实打实可能出人命的,先不提到了地方能不能受得了,人可能连路上的艰苦都撑不下去。
有些名次偏后的进士,干脆就放弃了做官的念头,去别处谋生了。
那些能当上官的新科进士们,则会遭遇升迁困难的问题。
除了那些本身就有家族背景的官员,能顺利一些……归根结底,还是整个制度上的问题。
这次,萧烛借着宫变的名头,处理了一大批官员,不仅仅是表面上为了敛财解决水患赈灾问题那么简单,更是为了打破官场僵化的现状,强行为如死水一般的朝堂水注入活力。
这批顶提拔起来的新官员,因为历经改朝换代之际,特殊的政治背景,再加上萧烛特意筛选的都是锐意进取之辈,会使得他们像鱼群中的鲶鱼一样,打破从前僵化的局面。
但也不过权益之计,只能改善一时。
只要不扭转根本,这批趁着水闸崩开钻进来的鲶鱼,迟早会被环境同化。
大盛凭借着早年间的积累,如今还算国力强盛,但自从太上皇驾崩、过于年幼的储君登基,朝堂开始乱起来后,那些隐患已经隐约显露出端倪。
岂止水患这这一桩事干的拖拖拉拉?在过去七八年间,发生过数不胜数类似的事件,不过程度,没有严重到遮掩不住罢了……
若是从后世的角度往前看,再不改变这或许会成为一个王朝衰落的转折点。
谢清碎在现代干的就是研究历史的活,这些他闭上眼都能背出来。
其实盛京的官员未必没察觉过,谢清碎看过些针砭时弊的文章,有的说的含蓄,但确实有些点出了问题所在。
只是懵懂之人被过去的繁华遮住双眼,正在分食利益的团体沉浸其中不愿让步,高位者又颇为傲慢,除了敢一头掀开深渊的人被无声料理,自然也就没什么下文了。
这些,萧烛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确实如此,”他平静颔首,对谢清碎这样堪称狂放至极的贬低时政的话,没露出什么神色波动,反倒转而问道:“侍郎有何建议?”
谢清碎轻笑了声,他发现萧烛虽然很擅长玩弄权势,但有个特点就是极其不喜欢与人废话,做面子上的功夫。
如同一头目标明确的头狼,脑海中的选项只有思考与去做两种。
不是不会伪装,而是不屑。
力量足够强大之时,咬住喉咙一击致命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