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张行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敬业,但易地而处,他并不确定自己会为主子做到这种地步。
张行算是萧烛最早一批的心腹,他对萧烛的忠心自认毋庸置疑,来京后,他最大的志向就是看到萧烛大业谋成,他也跟着鸡犬飞升。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活着,人的命只有一条。
可就是这样的情谊,却在小皇帝地位稳固后不过数月,便支撑不住了。
谢清碎出身寒门,一生清苦,辅佐小皇帝和老岭南王争斗时,小皇帝自身处境都很艰难,谢清碎就更没什么奢侈的日子过了。
老岭南王事败离京后,小皇帝地位牢固,他才被大肆封赏,一跃成了皇帝跟前风头无两的宠臣。
可因此落了个弄权的名头不说,也拢共不过享受了数月风光,就有被鸟尽弓藏的迹象。
如今局面,不知是该说帝王心冷,还是该说世事本就难料。
张行每每思及此,后背便会泛起莫名凉意,心中止不住有些发紧。
小皇帝为人愚钝懦弱,尚且能够如此狠心,冷酷仿佛是被刻进了皇室血脉中。
……其他原本就更杀戮果决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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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碎这场病假一口气休了七八日,任凭朝中如何差人来问,都坚定地蹲在家里。
硬生生把这阵子朝中动荡给摸鱼混了过去。
言官死谏一事最终以皇帝叱责左相治家不严,打了左相幼子二十板子,罚了左相半年俸禄结局。
这个处罚若放在事情刚闹起来时,倒还差强人意,事至如今,搭上一条言官的命,不过才换了这么个轻飘飘的处罚,未免使人唏嘘。
谢清碎下过朝,到吏部处理前些日子积压下的公务。
有些要紧的事,要和吏部尚书一同商议后才能决定。
处理的差不多后,吏部尚书摸了摸自己山羊胡,跟谢清碎拉拉杂杂地说了些家中小孙女近日太爱吃糖把牙吃坏了的闲话,忽得话锋一转,提起前些日子的事:“你可知前几日朝中言官之事。”
谢清碎并不遮掩:“是有听说,但下官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精力疲乏,未曾仔细了解。”
吏部尚书不知信没信他的话,顺着道:“是,你身子差,我那里还有根野山参,乃是早些年先帝在时赏赐下来的,是西域进贡来的珍品,我老头子这么些年也用不上,还不如给你拿去用了,等明日差人送去你府上。”
谢清碎也不与他解释说自己其实也不大用得上,他的身体不是用珍品药材吊一吊就能解决的。
推辞不过后道谢应下,道他府中也有些名家的珍本古籍,可以当做回礼。
吏部尚书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侧眼看了谢清碎一会儿:“你啊,就是分的太清楚。”
谢清碎垂眼,当做没听懂。
又说了会儿话,吏部尚书一贯笑眯眯的神色敛去:“近些日子天气无常,我老了,快到致仕的年岁,倒是没什么所谓,天气不好,大不了辞官少出些门,余生含饴弄孙也是乐事。”
谢清碎:“正是。”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如今盛京形势动荡,小皇帝与岭南王之间的针锋相对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仿佛旧事重演,再不敏锐的人也知道风雨欲来。
不少官员都人心惶惶,担忧自己的命运。
吏部尚书为人圆滑,擅长明哲保身,从先帝在时开始就不站队,一家清臣,还有先帝封赏护身。
无论最终哪方胜出,都清算不到他头上。
就像他所说,大不了就地辞官,总有安稳日子可过。
可谢清碎就不一样了。
在吏部尚书眼中,他的处境实在堪忧。
于小皇帝而言,芥蒂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