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使了个眼色青衣秀士登时坐了过来缓缓地道:“江提督咱们明白说吧朝廷局面大乱阁下形势为难我们要请你投入怒苍。”
江翼听得此言如同耳边响起一记霹雳他张大了嘴惊道:“你们……你们疯了么?”
江系与怒苍向为世仇两派人马尔虞我诈相互争杀已达一个世代眼看怒苍众人目光凛然似无玩笑之意他干笑几声想起二哥在朝为官自己若要造反必然连累他。江翼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定下心神一字一句缓缓低沉摇头道:“诸位英雄在下虽然不才却也不会陷家兄于不义。你们若要借江某的手害死家兄请恕我不能答允。”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江提督咱们用意不在杀死江太师。令兄今非昔比朝不保夕不等我怒苍好汉杀他他的余日也不多了。”江翼嘿地一声二哥江充目下虽不受皇帝器重但他基业深厚毕竟是景泰朝的老臣故旧说来绝不到抄家灭族的地步摇头便道:“阁下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了。家兄虽无力左右朝政但自保绰绰有余谁能杀他?”
忽在此时石刚从怀中拿出一纸细小卷轴形状仅小指长宽封口却盖了火漆。江翼吃了一惊那字条正是江系一脉的飞鸽急报看模样当是二哥的亲笔书信。他急忙摊开卷轴低头去读霎时热泪盈眶哭道:“二哥……二哥要把大清托给我……那他自己……”
青衣秀士低声道:“江提督要杀令兄的绝非怒苍好汉也非景泰皇帝。数日之内北京政变将起新皇即将复辟届时令兄身为景泰朝第一号辅佐大臣非要抄家灭族不可。”
江翼闻言面色大变颤声便道:“这……这是谁的阴谋?”
怒苍群豪对望一眼都是叹了口气。秦仲海幽幽地道:“那人居心叵测有意一举打垮天下所有敌对人物。他先借江充之手灭刘敬再借皇帝之手灭柳门现下江充自己孤掌难鸣已是自身难保。江提督你若不帮秦某这一回等令兄倒下大家都是个死字。”
江翼心神不宁这才明白秦仲海何以要他带军投上怒苍他回望着营外慌声道:“你要我上怒苍此事不难可……可我那五万军马未必听话他们不会答应的……”当时朝廷御下森严每逢将领出征便以对方的家小亲人为质倘若大军投上山寨消息传回必是满门受诛的惨祸。
秦仲海压低嗓子道:“你莫慌咱不会让你为难的。咱们只要你设法拖延缓住局面让朝廷大军七日内不兵攻山。北京政变之后人心惶惶天下风雨飘摇形势便有转机。”
江翼毕竟是江充的胞弟脑袋甚是机灵稍一转念便已懂了当即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等北京政变之后再藉机收降在下的五万兵马?”
秦仲海淡淡地道:“不是你的五万兵马我要你们全部三十万人马。”江翼大吃一惊全身冷汗涔涔而下看秦仲海狮子大开口竟想海吞天地。止观与青衣秀士对望一眼两人都是微微颔。石刚蹲了过来瞪视着江翼冷冷地道:“看你还不算笨猜得透咱们的用意。”
江翼苦笑不已北京政变再起新旧皇帝轮替之际天下军马定成无头苍蝇届时拥护旧帝的、转投新皇的一株株墙头草必是随风乱舞不知有多少无耻戏码等着上演。趁着国家大乱秦仲海诱之以利威之以势必能一举掌控大批部众到时怒苍山实力岂止大了一倍恐怕还能与朝廷一较短长了。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江提督倘若朝廷这几日全力进攻怒苍山纵使得胜也要元气大伤到时贵我双方两败俱伤坐等强敌过来收拾残局阁下非但要死无葬身之地恐怕连令侄探花郎也要一并送命。那又是何苦?”
江翼情知如此这十路军马中就只江系部众无法见容于武英也难怪怒苍豪杰专程找上自己原来便是要他效忠投诚也好来个里应外合。他吞了口唾沫将面前茶杯一饮而尽喘道:“你们……你们要我拖延七日不兵这事有点难处实不相瞒在下如今权柄不在帅营里很难说得上话……”
话声未毕只听秦仲海嘿嘿冷笑他举掌向天轻轻抛了抛只见一方印石在他掌中上下跳动看那篆文竟是那引得皇帝眼红狂的“正统之宝”!
江翼张大了嘴喃喃地道:“你……你要把玉玺交给我?”秦仲海微笑道:“玉玺不过是块死石头只傻子才会牢牢抱在手里。这等惹祸的不祥物咱留之何用?”
江翼大喜过望此行出征一半是为“正统之宝”而来。众将心中所系便是替皇帝夺回传国玉玺只要能把东西送入帅营不世奇功在前那怒苍打与不打便不是这般要紧。他微微颔道:“有了玉玺这事说来成了一半……”
众人奇道:“成了一半?”江翼沉吟半晌道:“要拖住朝廷军马还有点小难处不知几位能否相帮?”青衣秀士淡淡地道:“但叫力之所及必定照办。”
江翼咳了一声道:“几日之前一名短须男子保着婴儿玉玺投上怒苍此事高家两名门人亲眼所见现下消息也已传开我问过胡媚儿她也说确有此事……诸位那小小婴孩是柳昂天的小公子吧?”
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并无一人回话。过得半晌秦仲海森然道:“你有话直说。”江翼道:“皇上疑心柳昂天涉及不法早已下旨通缉柳家满门那长子云风被捕几名女儿也都给下监却独独漏了最小的一个永定河里也没捞到尸身……”秦仲海全身冷当下以手掩面咬牙道:“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翼低声道:“北京传来的谕旨要咱们抓回柳家余孽。”
此言一出登如五雷轰顶只让众人作声不得。江翼又道:“诸位要拖延局面便须把人交出那婴孩与那男子……咳……两个都要。”他见秦仲海咬牙切齿目光极见凶暴忙道:“这事有难处么?”青衣秀士与止观、石刚互望一眼三人不约而同齐声轻叹那秦仲海则是怔怔不语。止观向来心细忙问道:“等会儿你们查出那短须男子的身分了么?”
江翼摇头道:“这倒没有胡媚儿说她认不得那人。也许是石凭、也许是黄应也许是卢云。”众人听得此言多少定下想来事情还有转机。江翼见众人面色铁青忙道:“到底如何?你们能交出人么?”
青衣秀士拍了拍江翼的肩头低声道:“你给咱们一日夜的时光明晚此时我们会把三样东西带到。”江翼颔道:“如此就好。你们可得快些……这几日陈锣山那混帐催得好急硬要我差人抢攻……我今夜还差点与他打杀起来……”
在江翼的唠叨之中秦仲海已然转身离去他身法好快只在营帐门口轻轻一点便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他如此身法无愧“百万军中擒上将级”之号当真是世之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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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夜言二娘等人星夜保着卢云上山还没过牌楼卢云便已晕死过去众人吃惊之下赶忙替他诊伤才知卢云早已挨了萨魔两脚身上受了内伤加上他连日奔波饱受惊吓早已憔悴不堪。此时医术第一的青衣秀士还在路上众人寻了几味寻常伤药喂着卢云吃了之后便将他送入客房让他自行休憩。
次日清晨已是九月十四卢云未至黎明便已睁眼这回转醒过来颇感神清气爽。他身上虽有轻伤但好好歇息了一夜体力已然尽复。抬眼看去只见桌面坠满烛蜡光晕影摇虽在清晨间烛火兀自未熄。桌上另摆着几色点心想来怒苍众人怕他夜间腹饥这才着意准备。卢云微微一笑心道:“大家待我如此客气可把我当外人了。”
他行到桌边吹熄了烛火跟着取过外衣缓缓着穿。陆孤瞻是授业恩人秦仲海则是知交好友卢云此时满腔心事只想与故人来说只是还在大清早人家未必起身了他怔怔坐下眼看自己的包袱与长剑都置在几上当下伸手取过自将包袱解开。
打开了包袱第一眼便见到那本无字古册。这本书由京城携来怒苍却始终不明来历卢云打了个哈欠随手翻了翻忽然之间只见书页青璘璘竟似有什么图示字样闪过卢云微感诧异赶忙揉眼再瞧那磷光却已消逝不见书页一如平常仍是无字天书的模样。
此时心烦意乱虽说书本有些古怪却也没心思多理会他将册子塞回去正要翻出银票忽然包袱里落下一根长卢云茫然间取起去看那丝柔细滑顺却是顾倩兮的秀。
卢云轻抚秀眼角已然含泪。两人别离已近一月不知佳人是否安然无恙他轻轻吻着那丝只觉稍隐隐有着一股香气却是顾倩兮身上的体香从扬州到北京从北京到长洲两人相爱至深。卢云再也忍耐不住想起这些时日的种种苦痛泪水一滴滴的坠落下来。他低头哭了许久当下撕开了枕头套将那丝包入布里珍而重之地收入腰囊自己孤身流落他乡不知何时方能返回北京说来这根唯一仅有的秀包藏了无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