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等你回家一（第3页）

我事后得知，第一次对叶霄大发雷霆，一通脾气后，又是心疼又是心有余悸。

然后，我开始拼命在医术上下功夫，我希望，若有一日叶霄躺在我的手术刀下，我能有多一分的把握和希望救他。

我发火的时候，叶霄总是把我抱在怀里慢慢地安抚，他一直不会说甜言蜜语，他的嘴巴很笨，但是他无声的安抚，却又让我倍有安全感。

这么多年，叶霄只凶过我一次，丝毫不屈服，丝毫不妥协地固执己见。

3

我和叶霄结婚的第四年，叶霄的父母相继离世。

叶霄的爸爸也是消防员，我嫁入叶家的第四年，叶霄的爸爸为救人牺牲。

一个旅游大巴失火，叶霄爸爸带人去救，车上三十二个人，救下三十个，还剩两个，火势越来越大，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余留的时间只能救下一个。

其他消防员已经陆陆续续带着伤员下车，只有叶霄的爸爸，进退两难，因为留下的两个人，一个是陌生的孕妇，一个是他小舅子。

孕妇体质弱，已经昏厥，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小舅子被压在座椅下，嘴里不停喊着姐夫，求他救他。

仅是短暂的犹豫，叶霄的爸爸选择先把孕妇送出去，孕妇安全被救出，他又毫无半点犹豫返回去救小舅子，然后，大巴爆炸了。

叶霄的舅舅在爆炸中死去，叶霄的爸爸在爆炸中牺牲，一下失去两个亲人，叶霄的妈妈承受不住当场昏厥。

娘家死了儿子，天天来闹，大骂女婿见死不救，骂叶家没良心，说没有这个女儿。

同时失去丈夫和弟弟的那个良善女人，最终受不住亲人的指责和谩骂，更受不住两个亲人的离世，在一个无声无际的夜晚，选择离开这个令她悲痛的世界。

叶霄是在城外的护城河里捞出了自己的母亲的。

他抱着浑身僵硬冰冷的母亲在河边坐了许久，我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时，尸体已经被人抬走，叶霄抱着我，第一次哭得像孩子。

他说：“老婆，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你千万别走妈的路，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如果连你也走了，孩子会撑不住的。”

如果连你也走了，孩子会撑不住的……

他的这句话，何曾是在说他们的孩子，明明就是在说他自己，他在逞强，在哭诉自己的痛苦，在指责母亲的离开，在宣泄自己的崩溃。

自公公出事的那天，叶霄一直都没哭，我知道他心里苦，什么都憋在心里，我以为他足够坚强，却没想到，母亲的离开，击垮了他隐忍的痛苦。

回到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无意间说了一句。

“如果爸当时救的是你舅舅，或许，现在的结局不就是这样，妈也不会被娘家逼到自杀。”

我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但是，这句话惹怒了叶霄。

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那天晚上，却是一拳打在了墙上，他生气，不舍得打我，只能打墙来舒缓自己的暴躁和愤怒。

他说：“所有人都在指责爸，我以为你不一样，可是竟然连你也在怪他，他有什么错，他没错，身为消防员，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感情，是判断！是判断谁更有营救的价值。”

他说：“舅舅被座椅压着，如果选择救他，要花时间，他们可能都活不了，所以，为什么不能先救孕妇，就因为舅舅是亲人吗？”

他说：“作为消防员，是能救一个是一个，谁最有存活的可能就先救谁，没有贵贱没有特殊，如果我当时在场，我也会选择先救那个孕妇。”

我被他的过激反应惊到。

我以为，他心里也是怪过他的父亲的，所以在旁人指责他父亲不救亲人时，才会沉着脸默不作声。

却原来，他一直是认同父亲的，是以父亲为傲的。

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了，在叶霄心中，他们的职责是神圣不可欺辱的，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信念，这份坚不可摧的信念中，是可以毫无顾忌往前冲的，是可以随时准备牺牲的坚韧。

我心疼他，崇拜他，欣赏他，可是慢慢的，我开始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他会再也回不来，害怕有朝一日，他会像他父亲那般，留给家人不可磨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