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言罢,转身便行,行时格格大笑,笑声雷动,山鸣谷应,树叶亦为之簌簌落下;脚快如飞,回头向人骨寺方面行去,转瞬间已不见其人影,而笑声尚隐约可闻也。
洪熙官见其已去,亦不再理会,偕花三娘子、霍打虎、黄阳三人,继续前行。
霍打虎曰:“此人必为此间之绿林,乃我等之同道也。但彼眼光太短少,连自己之同道亦不识。幸彼知机逃去,否则必将其痛打一顿。”
黄阳曰:“照此人之举动看来,不过一个好色之徒,绝无义气者。若是正式绿林豪侠,只有劫财不劫色,焉有一见女人,便猖獗至此乎。”
花三娘子曰:“此人见三位皆是武林人物,且有兵器在身,故不敢下手。但观其体格与步履,其技亦不弱也。”
四人一路行,一路倾谈,不经不觉,红日西沉,夜色迷离,四顾山野,并无客店,不禁叫一声:“今回弊家伙,顾得与此人争执,赶路略慢。今夜食宿,如何打算?”
霍打虎无意间举头一望,远远望见左边山上,一派丛林,林中有灯光闪出,大喜曰:“此处林中有火光,必有人家。到此借宿一宵,讨些酒肉充饥,明早再算可也。”洪熙官、黄阳亦以为然,乃由霍打虎引路,行至山上。
进入林中,果有茅舍二三十家,自成一村落。村中之人,皆已闭户熄灯,只有一家茅舍之窗内,有灯光闪动。霍打虎乃上前叩门。
一老农夫出而启门。霍打虎道达来意,谓赶程回东江,因错过宿头,故欲求老丈暂借一椽之地,度宿一宵,并请赐些饭菜充饥,饭金房租,照数奉上。老农人把霍打虎等打量一番之后,延四人入舍中,分别坐下,命小童杀鸡为黍,取家藏旧酒出,招待四人。
霍打虎等大喜,问及老农贵姓名。老农自言姓林名香,居此数世矣,以行猎畜牧为生。村中人尽为林姓,亦多以打猎为业者。霍打虎亦自道姓名,但未说明自己是少林弟子耳。未几,小童捧酒肴出。林香甚好客,招待四人,殷勤劝饮。
酒过三巡,洪熙官念念不忘人骨寺,乃问及林香,人骨寺何以用此恐怖之名字。
林香笑曰:“客官过路人,何必理此间事耶?”
洪熙官闻言,愈觉心疑,暗念林香不肯解释此寺之来历,则愈增加此寺之神秘,岂果是谋人耶?今日之大汉,又是何方人物?
洪熙官好奇心动,决意明天前往人骨寺内,一探究竟。若此寺果为谋人寺,我等少林弟子,行侠仗义,济弱锄强,决不容许此等佛门败类,在此作恶为非也。
洪熙官至是,乃牢记于心,林香继续劝各人饮酒,并与畅谈天下英雄轶事,知林香亦精武技,擅使一枝钢叉,入山打虎,百发百中,近因年老,已少行猎,在村中畜牧而已。
各人饮至夜半,林香引四人至堂后之寐室休息。花三娘子因为女性,独居一房。虽然竹床竹桌,亦颇整洁。
深山夜静,各人甜睡一宵。翌日起床,林香已命小童置酒以待,招呼各人一餐早饭。霍打虎送上饭金白银一两,林香推辞不受曰:“客官等旅途上无地膳宿,老夫理宜招待。彼此皆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客气乎?别矣,祝君等旅途平安。”霍打虎等见其不受,一声多谢,拜别而出。
出到村口,洪熙官曰:“三位老友,请你等先行。我有要事,须至人骨寺一行。”
霍打虎曰:“洪师弟心心不释,必欲知人骨寺之来历乎?”
洪熙官曰:“然!少林弟子,应有行侠仗义、济弱锄强之举动。至善师傅再三训诲,我岂敢或忘。此人骨寺,神秘古怪,更加上昨日之大汉,我思疑乃一谋人寺。若不查明白,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故必欲查明白也。”
霍打虎曰:“我等无别事,不如与洪师弟一同前往。”
黄阳、花三娘子亦愿偕行。一行四人,乃又回头,向人骨寺方面回来。
行至中午时分,已回到寺前。抬头一望,山门寂静,外面如普通寺门一般,并无特别形状。洪熙官乃先行,进入寺内,过头门四天王殿,入到殿后天阶,举头仰望,怪事来矣。
原来天阶之后,乃一座高大之大雄宝殿。殿前石级十余,升上殿上。八柱大红木柱,一度走廊。大雄宝殿上,供奉着三尊宝怫。香炉布施,青磐红鱼等,一切佛殿用具,都摆列在殿上。佛前灯焭然,发出微弱之蓝光。香炉上白烟袅袅,异香扑鼻。殿院幽静,鸦雀无声,果是修佛好所在。
洪熙官环顾殿上,皆无异状,无意间抬头一望,不禁猛吃一惊!怪事来了。原来大雄实殿前之瓦檐,赫然为骷髅骨所砌成。有头骨,有手骨、脚骨,一连串在瓦檐口,不下数百块,恐怖非常。
洪熙官心中暗叫一声:“咦!人骨寺果然名符其实,人骨累累,用来建筑瓦檐。此累累之人骨,最少有三四十。此三四十人骨,究竟何来?岂寺中僧人,把来往旅客谋财害命之后,将其骨建寺耶?若然,寺僧决不敢明目张胆,用人骨来建寺,且标明是人骨寺。林香为本地土人,必知其来历,但彼不肯明言,且劝我不要多理闲事。从其语气看来,恐我惹祸上身。照此看来,寺中之僧,必非善男信女者也。”
天下事越神秘,则人越想得知。何况洪熙官是一个行侠仗义之人,既有此神秘之古寺与昨日神秘之大汉,更欲知此寺之来历,以释狐疑。
洪熙官与霍打虎等,当下站在天阶,详细望完人骨瓦檐之后,向左望望,乃为韦陀殿,一个金身韦陀,持着降魔棒,立在神龛中;再向右望望,则为一廊,廊侧一门,可通内室,其门半掩,打开一条罅隙。
洪熙官从门隙向内望,看见门后乃一小天阶,天阶后有一偏殿,黑黑暗暗,隐约看见殿上,情形恐怖,乃轻移脚步,行上廊来,从门隙内窥。
讵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使洪熙官更觉离奇。原来偏殿之上,窗户皆无,黑暗阴森。当中供奉着一具大骷髅骨,高凡丈许,凹眼哨牙,一灯焭然,两边复有牛头马面之勾魂使者,恍如阎罗殿上一般。
洪熙官潜窥一会,好奇心动,静静推开小门,闪身进入。霍打虎、黄阳、花三娘子三人,欲制止已不及,只得亦随之入内。至偏殿前之天阶,正在欣赏殿上之骷髅神像,忽见殿侧甬道内,人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僧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身穿灰布僧袍,腰束京青布带,行起路来全无声响,一闪而出,站在甬道门下,对着洪熙官等合什为礼,发出神秘之微笑曰:“阿弥陀佛。四位檀越,光临敝刹,山门增辉。请入客堂少坐,饮杯清茶,以尽地主之谊。”
洪熙官欲知寺中情形,亦抱拳回礼曰:“既蒙大师盛意招待,就请引路便是。”
和尚乃带着洪熙官沿甬道进入,霍打虎、黄阳、花三娘子三人亦随之。行至甬道之尽头,向左转弯,乃一小花圃。花圃中一厅,窗明几净,鸟语花香,挂着名人字画,幽静雅洁,乃客堂也。
和尚延洪熙官等至堂上,从新为礼,分别坐下。和尚执木槌敲堂角之钟,当当两声响,客堂后转出一个小沙弥,年才十四五岁,但身材雄壮,步履沉雄,似是一个练武之人。
小沙弥既出,和尚命之献茶。小沙弥乃斟茶五盏,双手捧着茶杯,分别奉上。洪熙官伸手接过,无意间望见此小沙弥之两手,其色青黑,如葵扇一样,大逾常人,肌肤手指,皆粗糙非常,手掌上之青筋,粗如蚯蚓。洪熙官固是武林中人,一见小沙弥之两手,心中更暗吃一惊,知此小沙弥,亦苦练掌功者,且以两拳击沙石,致有此状,小小年纪,便有此造诣,由此更知寺中僧人,不是绿林大盗,亦必武坛名手,更惹起洪熙官之好奇心。
当下各人饮过清茶之后,和尚曰:“四位檀越,欲来敝刹进香乎?”
洪熙官不敢表露身份,只谓我等乃过往商人,从粤北回东江,路过贵境,慕宝刹庙貌庄严,殿院伟大,故特不揣冒昧,入来一游而已。大师可否引导我等,参观宝刹否?
和尚曰:“佛门乃十方之地,大开方便之门,欢迎众生,焉有不得之理。四位檀越,随贫衲来可也。”
和尚言罢,徐徐起立,引洪熙官等四人,步出客堂,过小花圃,向大雄宝殿后经过,至藏经阁、罗汉堂等,巡视一遍,果然殿院高崇,厅堂宽敞。
来到罗汉堂之天阶上,忽见一个和尚,身穿黑袍,身高六尺,亦是魁梧奇伟之高大僧人,脱去僧鞋,赤着双足,两手各抽着一条巨木板。木板乃楠木所制,重约百数十斤。和尚抽着两巨木板,在天阶石上,行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