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廿一回 拯同门过江龙三闹提督府 拿仇敌白莲道夜探旗下街（第1页）

此坑并不深，只有三丈左右，其下乱草茸茸，直通山下。过江龙纵身一跃，跳落坑底，沿坑搜索。

时，天色已渐亮，坑中景物，清晰可见。过江龙一路找寻，行约三四十步，见乱草中有血渍一堆，其旁遗下头巾一条，拾而视之，赫然为陆阿采之物也。过江龙把头巾拾起，凝视一会，暗念阿采师叔，尚未身亡，必为清兵所拿去，若不从速设法，必遭毒手。乃把头巾塞入袋中，一跃跳上坑上。只见桃花峰下，血渍斑斓，知清兵亦有不少人受伤焉。

过江龙巡视一回，信步而行，行至景泰坑侧，忽闻有青磬红鱼之声，刺入耳鼓。抬头一望，原来已经来到景泰寺之前矣。过江龙前曾两度栖留于景泰寺中，寺中僧人，多半相熟，从寺僧口中，定可得陆阿采之消息，乃直入寺中。

寺僧多人，正聚在大雄宝殿作晨课。主持僧景泰和尚，亦在其中也。过江龙不便惊动，拱手立于阶下以候。

俄而晨课已毕，景泰和尚含笑出迎，合什为礼曰：“阿弥陀佛。色空大师清晨到此，岂为找寻陆阿采师傅之踪迹耶？”

过江龙亦合什回答曰：“景泰方丈早安。贫衲此来，正是为着师叔陆阿采之事，请问方丈，知陆阿采之踪迹否？”

景泰和尚四顾无人，静悄悄谓过江龙曰：“陆阿采昨日，身中两箭，已被清兵所擒矣。衲当时闻得山上呐喊之声，奔出而视，远见洪熙官师傅与色空大师等，向山下败退，血流满体，欲奔前相救，又恐牵累敝寺全体僧人，故迟疑不敢。迨洪师傅去后未几，即见十数名清兵，押着陆阿采下山，路经寺前，只见陆阿采鲜血满身，不省人事，由两名清兵用板扛之而行，想必押回提督衙门去了。色空大师如欲拯救，非速去提督衙门不可。”

过江龙闻言，心中微微着慌，盖恐陆阿采惨遭白莲道人与佟一霸二人毒手也。当即向景泰和尚吿退，奔下山来，至小北门外一酒馆中，略进晨餐。饮了三斤烧酒，食过牛肉白饭等，饱餐一顿之后，窃念日间赵提督、白莲道人等，或不在衙内，即使在衙内，然以白日之下，自己单人独马，掩蔽不易也，因此在北门外一古庙前坐下稍息。

直至日落西山之时，过江龙始一跃而出，束紧腰间绉纱带，扎好头巾，伸手摸腰间五把锋利短剑，赫然尚在，拔出三尺龙泉宝剑来，寒光四射，烨然耀目。过江龙略略拂拭，欣赏一回，微微而笑，仍把龙泉宝剑，插回鞘内，昂然而行。趁着黄昏时分，夜色迷离之际，混进小北门，沿仓边街而行。经城隍庙，至惠爱街，提督府遥遥在望矣。

提督府前，街灯隐约，行人稀疏。府前一道白石天阶，两旁植着几株柏树，苍翠欲滴。两只白石狮子，分立门前左右，昂首翘尾，威风凛凛。狮子之下，四名清兵，执戈而立，刁斗森严。过江龙不便从正门闯入，乃绕道至六榕寺前，至提督府之侧。一派蚝壳围墙，高凡二丈许，墙头上满植荆棘，盖恐人逾墙而入也。墙内为提督府之花园，绿叶红花，飘出墙头。

过江龙仰望天际，太阳已落，新月东升。疏星三五，夜色空蒙，正是初更时分。过江龙自恃技高胆大，飞身一跃，跳上墙头，凭着水上登萍功夫，脚踏荆棘，再飞身一跃，跳落府内花园。果然轻功利害，着地无声。

既入园中，闪身入于花砌之后。抬头一望，见东边莲花楼上，灯火齐明，管弦杂奏，人声鼎沸，笑语喧阗。暗念赵提督今晚，又复在此莲花楼，聚集同僚士绅，饮酒赏曲，歌舞作乐矣。赵提督刮尽民脂民膏，供一己之享受，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本欲取其狗命，为民除害，然以白莲妖道未除，陆阿采不知生死，投鼠忌器，姑于哑忍一时。

过江龙当下伏于花砌之间，至二鼓前后，莲花楼上，愈觉热闹，歌声人声，混成一片。衙之西边，则房舍栉比，灯火隐约。过江龙乃闪身向西边而行，至一楼前，飞身上瓦，施展起飞檐走壁功夫，攀檐越瓦，向前而行。只见提督府内房舍，密如蜂窝，实不知陆阿采囚于何地。

过江龙伏在瓦上，正在想念之际，忽闻击柝之声，自远而近，盖府中司更人巡夜而至也。过江龙拔剑在手，伏于檐际，未几，睹二人持灯笼，缓缓而至，手持竹柝，卜卜作响。过江龙看个清楚，突然从瓦上飞身一扑，如飞将军从天而降，一剑向一人迎胸插落，猝一声，可怜此人猝不及避，当堂被宝剑洞穿胸膛，倒地毙命。其余一人，正欲逃走，被过江龙飞起一脚，向其后臀打去，成个仆在地上。

过江龙—脚踏住背部，低声喝一句：“不准出声，出一声就取你狗命。”

司更人被迫，面如土色，低声求饶。

过江龙回顾前后左右，庭院深邃，寂静无人，乃喝问曰：“我饶你一命。汝快把囚陆阿采之地点说出，如有半句虚言，莫怪宝剑无情也。”

司更人讷讷言曰：“大英雄饶命，恕不知谁是陆阿采也。”

过江龙曰：“昨日白莲道人在白云山上捉拿回来之人，便是陆阿采，现在何处，快快说出。”

过江龙言时，把宝剑在其面上一拂。

剑光刺面，吓到司更人心胆俱裂，讷讷言曰：“大英雄，白莲道人昨日拿回来之人，受伤甚重，现囚在园后猛虎堂中静养。据闻待捉得洪熙官之后，始一齐正法也。”

过江龙闻言，顺手一剑，向司更人背上插落，结果其性命，再飞身入园。果见园后绿树丛中，有屋—所，门外木栅重重，站着四名守卒。过江龙心想此必是囚陆阿采之猛虎堂矣。原来这座猛虎堂，为提督府中最险要之地，所有待死之犯，尽囚其中，有时更在堂上，秘密处决犯人。前时洪熙官亦几乎丧命于此者矣。

当下过江龙藉着园中花木掩蔽，潜至猛虎堂后，飞身上瓦，潜把屋瓦揭开，取龙泉宝剑，砍断屋上木桁。尚幸这把龙泉宝剑，削铁如泥，砍断桁角，毫无声响。神不知鬼不觉，跃入屋内。

过江龙在房中，正想摸索而出，找寻陆阿采所在，忽然一阵寒风，迎头盖落。过江龙为一老于江湖之人，当即灵机一触，知道有人从屋上跳下暗里，连忙一闪，闪身墙角。

黑暗中只见剑光闪闪，寒风迫人，一女子从屋上跃下，立于房中，哈哈笑曰：“过江龙，汝可谓胆大包天。提督府禁卫森严，汝今晚单身闯入，正是自投罗网矣。白莲女在此，看剑！”言未毕，一个箭步，飞马前冲，手中宝剑，一个锁喉剑法，向过江龙咽喉插到。

过江龙急把剑一招。两剑相触，叮当一声，迸出火花。过江龙之剑，固然是削铁如泥。白莲女之剑，也是锋利无匹。当下两剑棍撞，并无损伤。过江龙就地飞起一只怀心腿，向白莲女当胸打到。白莲女急转马以避。过江龙乘机耸身一标，从瓦上小洞，标上瓦顶。白莲女随后标上。

过江龙存心来救陆阿采，今陆阿采尚未救得，而为白莲女识破行藏，勃然大怒，立于瓦上，俟白莲女追近，大喝一声，反身一剑，剑光过处，疾若闪电。白莲女向右闪避，顺手一剑，向过江龙还插过来。过江龙急举剑相迎。

忽然提督府中喊声大震，莲花楼上，白莲道人正与赵提督等赏曲喝酒，一闻呐喊声起，立即拔剑追出。白云鹤、白云象、白云豹等，一齐拥至。过江龙单人匹马，不敢恋战，卖个破绽，飞身一跃，跳出圈外，向园后落荒而走。白莲道人、白莲女等，随后猛追。但是过江龙轻功利害，脚力强健，转瞬之间，已跃过围墙，遁出府外，乘着黑夜之间，窜入六榕寺后，向北飞遁。白莲道人追之不及，只得悻悻而回，吩咐白莲女加意防守猛虎堂，并加派白云鹤、白云象二人，协力把守，恐过江龙再来，夺陆阿采以去也。

白莲道人吩咐既毕，始把宝剑插回鞘内，施施然回到莲花楼来。赵提督急问事情若何。

白莲道人曰：“大人不必忧虑。有贫道在此，少林小子，必无所施其技也。顷间到来骚扰者，只得过江龙一人。洪熙官等谅已身负重伤，卧床不起矣。贫道现已加派拙徒三人把守猛虎堂，防范陆阿采被劫。大人亦宜严令南海、番禺两县，加紧拿缉洪熙官行踪，以便早日一网成擒，以绝后患也。”

赵提督曰：“这个当然，本官已令陈师爷责两县克日破案矣。白莲道长，今晚劳苦功高，来，本官敬汝一杯，以酬道长之辛劳也。”

赵提督言罢，举杯与白莲道人，二人一饮而尽。俄而府内秩序渐复，莲花楼上，又复管弦杂奏。歌姬春梅，又重启莺喉，高唱莲花落矣。是晚，赵提督欢宴嘉宾，直至四鼓响尽，始相别归寝。

话分两头。且说过江龙当夜杀死两个司更人，查得陆阿采尚在人间，负伤被囚于园后猛虎堂中，欲潜入相救，不料猛虎堂警卫森严，功尽一篑，虽然乘夜走脱，但以陆阿采未脱虎口，心中不释。

当下奔至越秀山侧，回头望见白莲道人未有追来，乃坐在树下休息，沉思再度拯救陆阿采之计。暗念洪熙官、舂米六、黎亚松受伤，洪文定又远在鼎湖，胡亚彪、周人杰又因保护洪熙官等，自己单人独马，殊难战胜白莲道人师徒，而把陆阿采救出也。苦心焦思，一筹莫展。

转瞬之间，耳畔闻得谯楼更鼓，声声五下矣。远处鸡声，喔喔而啼。过江龙欲先回大通寺，但又舍不得离开提督府，盖心中挂念着陆阿采也。

当下过江龙正在进退维谷之际，举头一望，见五羊城内，晓色苍茫，烟雨凄迷之中，一枝浮屠，巍然耸立，高插天际。浮屠之侧，正是提督衙门。过江龙心中一想，哦！此浮屠乃五羊名胜，六榕寺内之花塔是也。此塔高凡二十丈，藏身其顶，俯瞰提督府内之景物，尽入眼底。过江龙暗想，何不匿身于塔中，待今晚夜阑人静之际，再想法以救陆阿采乎？想既定，乃回转头来，潜到六榕寺。

既到寺前，则山门已启。大雄宝殿上，青磬红鱼之声，卜卜铛铛，互相唱和，盖寺僧起来作晨课也。过江龙斯时，已化装作俗家，头扎黑布，身穿黑衣裳，在晓色迷离之际，闪身而入，至宝殿之后，花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