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命运就是会在你自欺欺人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甜竹敲在了我的膝盖上,麦格敲在了我的心上。
如果没有麦格,我和甜竹会是好朋友。如今麦格出现,我和甜竹依然是好朋友,只是有几个瞬间,我希望甜竹离我再远一些,如果她的幸福注定让我喘不过气,我怕我会忍不住刺破她的快乐。
床装到一半,我和麦格坐在地上累得满头大汗,我捡起两张广告宣传页分给他,我们一人举着一张破纸片努力扇出没什么用的一点微风。
我说我想吃冰激凌,麦格说他想喝冰可乐,我说冰箱里有冰可乐,他站起来走到厨房,回来的时候拿着两瓶可乐,递给我一瓶,又咕噜咕噜地灌下一大口。我们继续坐在地上拿着广告纸扇风,麦格说他想买辆车,问我觉得什么车比较帅。我说肯定越贵的车越帅,他说你有驾照吗?我说没有。他用那张广告纸随手扇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着轻骂一句:「笨。」
我说甜竹比我笨,麦格继续喝一口可乐,「你俩都笨。」
这时候甜竹从另一个卧室走过来,站在门口望了我们一眼,用她习惯性傻笑的口吻说了一句:「你俩还挺配。」
我和麦格从同一边回过头去看她,我假装听不懂,问甜竹,「配什么?」
「啊?」她像是旁观者的模样开朗地说,「就是从背后看,你俩特像一对儿。」
她说完这句话又无所谓地走开了,仿佛只是看剧期间路过我们的门口打了个招呼,隔了不久卧室中又传来美剧的背景音和甜竹丝毫没有改变语调的傻笑声。
麦格没有在意甜竹的话,我却在心里揣测了好几遍。
凭我对甜竹的了解,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和她夸奖邻居家小狗真可爱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差别。你知道她也许是玩笑,也许是真心,但绝没有恶意,你又很难理解一个女朋友毫无恶意地夸奖自己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生看起来像一对情侣。
甜竹觉得无所谓,麦格也觉得无所谓,在我们三个人中,患得患失的只有我一人,偏偏我是最毫无关系的那个人。
那天晚上,我和甜竹趴在客厅的地毯上,把电脑摊在面前,打算看一部恐怖电影。
电影开始播放的时候,麦格有些局促地站在我们的旁边,我抬起头看着站在地毯外麦格瘦高的身影,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他似乎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而甜竹也没有发出和他继续约会的信号。麦格低头看着我们,空气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尴尬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从麦格出现的第一刻起,在我和甜竹之间,麦格反而是更像第三者的那个人。
甜竹也发现了麦格,她说:「一起看呗。」
麦格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向前走了两步,和我们并排趴在地毯上。可是麦格并没有绕过地毯走到甜竹的那一边,而是顺势趴在我的这一边。电脑屏幕很小,我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大腿靠着大腿,麦格就这样毫不顾忌地趴在我的身旁。
一开始我趴的位置略微靠近地毯的边缘,所以我猜麦格有一小半身体超出了地毯的界线,我向甜竹的方向挪了挪,给我和麦格之间留出一点空隙,麦格顺着这个空隙移过来,再一次变成三个人挤挤挨挨的画面。
我被一对貌不合神也离的情侣夹在中间,脑袋短暂地失控了好几分钟。
甜竹和麦格的注意力看起来都聚集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空调的风吹过来,左边传来甜竹的香水味道,右边传来麦格呼吸的气息,室内的温度明明很低了,我却觉得身体越来越热。
电影看到一小半的时候,甜竹忽然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她说,说完就站起来向我们摆摆手,「我去睡了,你们接着看吧。」
如同她下午路过我房间门口的那番模样,甜竹再一次将自己的男朋友丢给我。
我想唯一的解释是,她从没有把麦格真正当作自己的男朋友过。在她的眼里,麦格仿佛一个喜欢粘着她又摆脱不掉的小朋友,只要有人愿意替她陪这个小朋友玩,她便可以偷闲去做其他事。
我不知道麦格是否了解这一切,但他似乎也不在意。甜竹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站起来说那我也回家了,而是自然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说,「晚安。」
麦格依然趴在原地和我一起看电影,除却刚才轻微扬起的下巴,他连胳膊都没有抬一下。甜竹走了之后,原本的位置空了下来,如果我向甜竹刚才的空位挪动一点,我和麦格就会自然地分开。麦格没有要调整姿势的意向,我把电脑屏幕向我们的方向移动了一个角度,三个人的画面便巧妙地变成两个人依偎着看同一部电影的暧昧场景。
我穿了一件黄色无袖上衣,整个上臂的皮肤都贴在麦格的胳膊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T恤,两只尖锐的关节靠在一起,其实偶尔会硌得生疼,每疼一下,胸口某个地方就会有点酸,又有很多甜。我们的小腿靠在一起,像是两个偷偷做坏事的高中生,女孩喜欢男孩,男孩却只顾着做坏事。
我把小腿翘起来,很想忽然放下去,放在他的小腿上,让两只脚踝不经意地搭在一起。我可以假装撞错了位置,再从他的小腿上划过,他会发现吗?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轻轻将小腿落回原地。麦格没有发现,他甚至没有动过任何一个关节。
电影结束的时候,我合上电脑的屏幕,翻身躺在地毯上。我说不想动了,想这样直接睡觉。
麦格像我一样翻身躺下,躺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我们把两条腿摆成一个不算大的大字,我的脚趾碰在他的小腿上。空调的风从脚尖吹到肩膀,正是这个夏天最热的时候。他说我也不想动了。我说我可以真的睡在这。他说我也可以。
客厅的灯原本就是熄灭的,电脑屏幕里的光被合上,整个房间只有窗帘透出的月光。甜竹的房门早已经关上,她睡得很快,这个时间应该不会醒了。我和麦格谁也没有讲话,我们的头顶只有空调发出浅浅的嗡鸣声。我知道他的手指离我很近,假如他真的不小心睡着了,我就可以偷偷过去握一握他的手。这个夜晚我能做很多事,假如再大胆一点,我还可以悄悄吻他。
我在心里祈求,只要一个吻,真的,老天爷,我可以从此放弃麦格。
还没有来得及确认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我就已经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麦格凑过来吻了我。
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我向左边看过去,麦格已经走了,地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手边找到自己的手机,屏幕点亮的时候,我看见身上有一个盖得很整齐的小毯子,那个毯子原本丢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我的身上。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明白梦里的吻算不算数。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我和同事一起从一楼大厅走过。麦格刚巧从食堂的方向走出来,远远看见我,他就向我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大概是:「过来。」
我没有过去,但我停在了原地,麦格便向我走来。同事们已经走开了,大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麦格:「我的新凉鞋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