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发生在初二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因为学校要在暑假期间组织一次文娱演出活动,作为班干部的马哓哓,当然一马当先,既是表演者,又是组织者。演出需要服装,集体荣誉感总是超强的马哓哓,便把柳叶时装店的几件时装拿到了学校,因为有一件服装没有派上用场,马哓哓便把这件服装放到了她的书桌里,领着几个参加演出的学生,到会议室去彩排了。
马哓哓的同桌直到放学的时候,才看到了书桌里的服装,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马哓哓去彩排了,还以为粗心大意的马哓哓,又一次把东西落到了学校。虽然这位同桌找不到马哓哓的家,但她却知道柳叶时装店的位置,于是,在回家之前,她就好心好意地把服装送到了柳叶时装店,直接交到了马哓哓的母亲——马阿姨的手中。那时还没有手机,打电话也很费劲儿,同桌怕马哓哓找不到服装而着急,便对马阿姨千嘱咐万叮咛,让她晚上回家一定告诉马哓哓。
马哓哓的粗心大意,也许就遗传于她的母亲吧。那天晚上,忙碌了一整天的马阿姨回到家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倒在床上大睡特睡,此时的她,不仅早就把服装的事情忘到脑后了,连始终胆怯地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因为丢了衣服而忐忑不安的马哓哓都没有看一眼。
也许人在夜里的思维总比白天显得夸张吧。那个不眠之夜,马哓哓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因为她深深知道妈妈的辛苦,所以一直都在为服装丢失的事情而感到对不起妈妈。在害怕和内疚的同时,马哓哓也一直都在怨恨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个因鞋不跟脚总是发出踏踏声、平时总是鬼一样悄无声息的陶巧,马哓哓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认定是这个陶巧偷走了自己的衣服。
马哓哓直到彩排结束后,才想起放在班级教室的服装,便立即跑到教室去拿。还未走进教室呢,远远地就看到陶巧背着一个偌大的书包从教室鬼鬼祟祟地走出来,虽然两个人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可陶巧为了避免和马哓哓迎面走到一起,竟然不嫌路远地绕了一个大弯,一路踏踏踏地从班级前边的小花坛那边绕过去了。尤其令马哓哓觉得可疑的,还有闪烁在陶巧眼睛里的怯生生的诡异。
马哓哓走进教室后,才发现教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直到走到座位边,马哓哓才发现自己那半封闭的书桌里已经空空如也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与此同时,马哓哓的大脑屏幕上,再次映现出陶巧那鬼鬼祟祟的神情。人的感官实在太怪了,只要映现了,就成了不能颠覆的事实,马哓哓当时的这种心态,用一个成语总结,就是“疑人偷斧”!
为了捉拿盗贼,马哓哓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外面追去,陶巧家住偏远农村,平时总是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的,马哓哓便到女生宿舍里寻找陶巧。同宿舍的同学便问马哓哓怎么了,马哓哓顺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猜疑。听了她的话,宿舍里还没来得及回家的同学,便全都紧急地行动起来了,她们一窝蜂似的跟着马哓哓走出宿舍,在全校范围内寻找起“偷了衣服”的陶巧来,直到听说陶巧已经被她妈妈“紧急接应”回农村去了,大家才都骂咧咧地散开。
当时在瑶城,论服装最贵的地方,当属马阿姨经营的柳叶时装店了。马哓哓所丢失的那件服装,在当时的价格,就已经达到了五百元。
所以这件时装的丢失,对于马哓哓那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就像“天都塌下来了”似的。
为了在妈妈知晓之前就找回时装,马哓哓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瑶城,风风火火地跑到离瑶城近二百华里的偏远农村去了。在那两间破旧得都要趴在地上的小土房里,马哓哓把正要出去挖猪菜的陶巧堵到了院门口。经过一番声嘶力竭的对质之后,尽管陶巧当着她妈妈的面,手指苍天发了重誓,说自己如果偷了马哓哓的时装,一定天打五雷轰!但马哓哓还是铁了心地认定衣服就是她陶巧偷走的!
陶巧的冤案虽然在几天以后,就因为马阿姨的“突然想起”而在马哓哓心里洗掉了“罪名”,但这种“洗刷”的范围实在太小了,小到了仅限于马哓哓一个人,马阿姨一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此事。
为了保住面子,马哓哓在学校开学之后,不仅没有垂下高贵的头颅,对陶巧说一声“对不起”,也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幸亏开学以后,也没有一个同学当着大家的面提及此事。并且从那以后,每次遇见陶巧,马哓哓都会做出一副高高在上、不计得失的模样,仿佛她马哓哓就是一个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侠女。
马哓哓之所以如此高调,就是缘于她的心虚。她最害怕的,就是陶巧会再次提及此事。如果陶巧问起来,同桌势必会把答案告之天下,那她马哓哓不就成了栽赃陷害、血口喷人的糊涂虫了吗?
马哓哓的这种态度,对于陶巧来说,无疑是双重的伤害。表面上看,虽然马哓哓已经“大人大量”,不再追究此事了,但陶巧的“小偷”
的名声已经被广泛地传播开来了,这一点,仅凭同宿舍同学那蔑视鄙夷的目光、避之唯恐不及的身影,她就心知肚明了。可只要马哓哓不开口说话,陶巧即使浑身长满了嘴,也没有办法去向每一个人澄清自己的“冤情”。正因为愤恨难平,才有了接下来的“脚踩小人”的事件。
一天,陶巧同宿舍的同学,突然神秘地找到了马哓哓,悄悄地告诉她说,在陶巧所垫的鞋垫下面,她一直踩着一个白色的小纸人儿,而在那个小纸人的上面,清晰地写着马哓哓的名字。
“她……怎么能这么做呢?不会吧?”马哓哓深知自己理亏,并不想追究这件事。
“有一次她脱鞋的时候,不小心就把那个小纸人带出来了,我亲眼看到的,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你的名字!你知道吗?她这么做,有多阴损?
这等于是在咒你死呢!”那个同学又说。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她即使把小纸人撕烂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行啦!咱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哪有时间和她这种狭隘的小人一般见识呢?”马哓哓大度地说。
见马哓哓如此“宽宏大量”,那个同学便抱打不平似的,把这件事反映到班主任老师那里去了。班主任老师立即领着几个女学生干部夜查女生宿舍,果真从陶巧的鞋子里搜出了那个小纸人。尽管那个小纸人在陶巧那双破旧的甚至有些臭烘烘的鞋垫底下,已经被踩得支离破碎,被汗水浸得面目全非了,但明察秋毫的班主任老师还是在那个小纸人的上面,模糊看到了马哓哓的名字。
“你这个学生……心里面怎么能这么阴暗呢?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咋还搞封建迷信活动?行啦陶巧,赶紧回家吧!去把你的爸爸妈妈找来!
如果你的爸爸妈妈不来,你也不用再来了!”
第二天,陶巧就背着行李凄凄惨惨地离开了学校,在回家的路上,陶巧眼泪一直都没有干过。此时的她,所害怕的不仅仅是会不会挨打的问题了,她更害怕的是怎么和妈妈说,况且远在边疆的爸爸,绝不可能为了她的这件“小事”回家来的。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家以后,妈妈反倒显得很高兴似的,嘴里反复说:“正想找人捎信儿给你呢,你咋就回家来了呢?”
原来,妈妈在网上认识了一位家住南方的网友,两个人很快坠入了爱河,网友不仅答应娶陶巧妈妈为妻,还答应日后供陶巧上他们当地的职业技术学校。当然,这件事的前提是妈妈必须和爸爸离婚。
怕女儿不同意自己离婚,陶巧的妈妈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说服女儿呢,突然看见女儿背着行李回家来了。陶巧的妈妈立即迎了出来,直到妈妈说了一大堆的话,陶巧才知道了原委。“我想和你爸爸离婚,你能支持我,并跟我去南方吗?”
陶巧立即点头如捣蒜:“我支持你!妈妈,你说的我全都同意!”
是的,为了能够彻底离开那个既令她屈辱又让她愤怒的苦难之地,陶巧真的是连她的亲爸爸都豁出去了!
在陶巧的大力支持下,陶巧的妈妈不仅通过电话和挂号信件,与她的爸爸达成了离婚协议,还真的如陶巧所愿,携她飞到了南方。虽然冷酷的现实转眼就击毁了妈妈所编织的美梦,但陶巧的妈妈却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了。特别当她听说陶巧的生父不仅携巨款从边疆飞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和陶巧年纪相仿的美佳人时,陶巧的妈妈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妈妈最烦闷的时候,也是陶巧拿着从妈妈那里骗出的钱去做整容手术的时候,尽管整容后的陶巧果然变得漂亮了,但在妈妈的眼睛里,漂亮的陶巧反倒不如原来可亲可爱了。于是,陶巧的妈妈便把自己所有的怨恨,全都发泄在了这个令母亲都倍觉陌生的陶巧身上。吵架后的第二天,陶巧就给母亲留了一封长信,然后便“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