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礼时,还暗暗宽慰自己,她这是替死去的朱洛溪给朱徵叩头,并非自己的本意。
自这具身子的生父映入眼帘开始,洛溪对其一系列的行为举止,当真半点也看不上。所以,跪拜起来也无真心,只当全了原主朱洛溪的孝心。
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呐!血缘这根纽带当真神奇,洛溪的心思像是被朱徵窥见般,面对洛溪的叩拜,朱徵也毫无好脸色,竟然还轻哼了一声。
心中忍不住暗忖:到底呆傻,连个先后顺序也瞧不出,身为嫡女,倒让庶女占了先!
等下大车里有礼物送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
洛溪本也没有期望这个便宜生父,能给自己什么礼物,行礼毕,便欲起身,回归原地。
就在她将起还未起身之际,一直板着脸的柯氏,却开了口。
洛溪只好停下动作,又继续跪在蒲团上。
因为柯氏接下来的话,令她动弹不得。
“八姑子还是莫要急着起身的好,跟君父仔细说说近些日子以来,八姑子是如何利用针黹女红手艺,赚取了数量可观的饼金的。”
柯氏根本就没有要洛溪回应的意思,又转脸对朱徵道:“府君有所不知,咱们四房的八姑子近些日子可是炙手可热的很,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抢着跟咱们的八姑子订立货殖帛书呢,是不是,侯傅母?”
然后也没有要侯傅母回复的意思,又一脸赞赏地道:“诶,府君可是不晓得,咱们八姑子赚取饼金的手段当真了得!听闻仅仅女用卫生巾一项,八姑子就分得了不下二十几金,更别说近日又有棉手套和皮指套的分成!诶……都说盗不过五女门,以女贫家,可若摊上咱们的八姑子,此话就得改改了。要是都如八姑子般恁地会赚嫁妆钱,那我这个当君母的,不知要省却多少烦心事!”
只微微顿了一息,柯氏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众人,叹气道:“……诶!咱们四房别看着外表风光,光鲜亮丽,都道府君乃一郡之太守的,可谁不知,咱们府君是个两袖清风的父母清官,哪里有外面瞧着的样子?府君这次回朱坞过年,别人瞧着又是轺车又是大车的,其实大车里的礼物属实还不够分送给各房的,是不是,府君?”
末了的一句问话,口吻语气就像方才跟侯傅母的一般无二。
朱徵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但柯氏说的又是实情,尤其说他是个父母清官,他之内心总归熨帖些,便艰涩地颌了颌首。
柯氏要的就是朱徵的赞同,并不理会他的心情如何,当即又道:“……好叫府君知道,咱们朱坞的五姑子文姜,就要嫁给大司农的孙子牟子都了,日子都定好了,是三月初八的吉日。君侯已经准了大郎主,正月一过二月初,五姑子就要启程远赴京师雒都,与牟子都完婚。虽说五姑子是小妻李氏所生,可妾身想着,五姑子的贺喜礼金,当比不得之前的惯例两个饼金。妾身也私下打听了,二夫人、三夫人皆是随礼十金,大夫人身为君母更不必说了,咱们四房也不能被比了下去,那样的话,脸面岂不是不好看?您说,是不是,府君?”
末了又是一句,口吻语气就似跟侯傅母的一般无二的问话。
朱徵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心中忍不住腹议着:这个柯氏,还是不讨人喜欢,刚刚给他选了个御婢,就板着脸,跟他絮叨起这些内宅之事来,口吻竟然还像对待个下人般……
尽管不喜柯氏的言语,但朱徵不得不承认柯氏言之有理。大司农牟乘是谁,那可是国之渊的九卿之一!况且牟贵人又贵为七皇子的生母,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哪里又能得罪了?
于是,朱徵又艰涩地颌了下首。
柯氏却似没有瞧见般,又自顾自地续道:“……前些日子,二郎君被太常选为博士弟子,咱们四房也跟大房、三房一样,随了礼金十金。三房自有大郎主的接济,可咱们四房,众人都道府君身为二千石的太守,拿出十金根本就不算什么,便无人……”
一想到二夫人当时咄咄逼人的情形,柯氏便摇了摇头,叹息着:“……诶!妾身的脸面倒是不怕丢了,可府君的脸面岂可丢得起?妾身便咬牙拿出了十金,随了二郎君的礼。”
柯氏又无奈地摇头,叹气道:“如今五姑子出嫁在即,明日就是年三十,这正月还不是眨眼间就过去了,咱们四房总也要在正月底、五姑子启程之前,筹措好给五姑子的十金贺喜礼金,是不是,府君?”
又是一句那样的问语,朱徵的脸色已然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可柯氏说得又句句在理,便只好又艰涩地颌首。
等朱徵点下的头尚未收起,柯氏就道:“可府君是个父母清官,哪里有那十金来?是不是,府君?”
这回朱徵总算明白了,柯氏绕了这么一大圈的用意,也不觉得柯氏末了那句问语是如何地难听了,立即接道:“夫人最是了解我这个府君的,旁人只瞧着那二千石的俸禄,其实还不够……”一想到当着众子女的面,总不好自毁形象,便岔开道:“……还是夫人说得对,我这个府君是个父母清官,哪里有那十金来?”
竟然如个鹦鹉学舌,一字不差地跟着柯氏重复了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