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却晓得八姑子的处境,也明白她的为难之处,当下便道:“八姑子说的正是,我堂堂朱坞岂能短了小姑子们的吃食?说出去,外人不会说小姑子们不爱用膳,是为了好身材,只会说,我朱坞苛待了小姑子们,你说是吧,二娣妇?”
然后又颇为严肃地道:“这可是有损我朱坞名声的大事,可不能乱说,对吧,二娣妇?”
她连问了两次二夫人,就是怕宋氏那张嘴到处瞎嚷嚷,没的坏了八姑子的闺誉不说,还真的损害了朱坞多年来维护起的好名声。
不过大夫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轻声却坚决地道:“明日我便向君父提,尽快恢复我朱坞的一日三餐,也省得……”抬首看了眼洛溪,嘴里的话却变成了,“也省得让人捉了把柄,说我朱坞的不是,连带着一并坏了我朱坞众多小姑子的闺誉。”却又不经意地瞥了柯氏一眼。
她却忘了,并不是各房各院都阳奉阴违着西平侯的命令,暗地里悄悄增添午膳,有的人,有的房,有的院子,当真便被刻板地一直执行了一日两餐。
这样一来,就不知有多少人要真的挨饿,为了填饱肚子,又不知要填进去多少私房钱!
私房钱充足的还好说,私房钱稀薄,或是干脆没有私房钱的,诸如眼前的八姑子,可不就如二夫人所言,要饿肚子了……
这一思及,大夫人眼底便止也止不住地流露出了自责……跟歉意,看向洛溪的眼光溢满了怜惜,“放心吧,八姑子,明日大世母就……”一想到说什么都晚了,便咽下话头,只轻轻拍了下洛溪的手臂。
洛溪闻言,心中暗喜。
只要主持中馈的大夫人去提,西平侯断不会驳了大夫人的面子,那一日三餐岂不就指日可待……
眼底便抑制不住地盈、满了喜色,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终于理智还算清明,晓得丢人现眼也没有这样只为一顿饭的,当下稳了稳心神,又深施一礼道:“八姑子多谢大世母!”
话一说完,洛溪便觉得这话说错了。
她这样一感激,岂不变相地说明,作为嫡母的柯氏苛待了她,让她饿到了肚子?
又或者表明,主持中馈的大世母,心思不够缜密,没有考虑到朱坞各房各院尚有如她一般的人,正在饿肚子……
她的这一句,不仅得罪了嫡母柯氏,还将欲为她,以及朱坞各处人等争取利益的大夫人,给装了进去。
一时间,洛溪手足无措,只喃喃道:“……大世母也是谨遵祖父之命,与大世母何干?”
大夫人果然明了她的心思,见她如此行事说话,自责之心更甚,“噫,八姑子,都怨大世母粗心,没有顾虑到……”一想多说无益,便歉意地看了眼洛溪,转了话头,“……你三世母那儿倒是有地方,放置两只母羊倒也可行,这样总比放置在芷珺院里好,嗯,这主意好!”
“可不是好?三娣妇一人住那么大一个朱信堂,各处院子都闲着,放置两只母羊可不是绰绰有余?不像我朱智堂,挤挤擦擦得连人都快要装不下了,诶——”
二夫人打了个长长的唉声,又瞟了眼大夫人,接着道:“……若喂养的好了,两只母羊产的羊奶,八姑子一个小姑子的怎么能喝的完,到时还不是便宜了她三房那几个小子!啧啧,真看不出,闷声不响的三娣妇倒打得好盘算呐!”
她是想说,比她替八姑子放贷子钱划算多了。她忙前忙后的,又费心又费力,还要担忧是否折了本金,原本想着瞒了八姑子昧下些利钱,现下倒好,被大夫人逮住,挤兑着她不得不答应那没有一丝一毫利益的贳贷条约……她能不有气,能不有怨言吗?
二夫人想想都气闷,却又发作不得,只好拿荀氏来敲打八姑子。
洛溪当然明白二夫人的不满,立时接茬道:“二世母,三世母替侄女喂养奶羊也不容易,光每日里的草料就够难觅的,何况那羊圈里散发出来的味道,也够难闻的,三世母也不嫌弃……噢,二世母,明日订立帛书时,侄女只按四个饼金收息钱,另一个饼金的息钱,给二世母买茶喝吧。”
先摆出三夫人一方的弊端,再给二夫人一些甜头。若让人给你办事,就得给人些好处,尤其对于二夫人这样出身陈留襄邑宋氏,擅于算计的商贾之女,这个道理,洛溪还是晓得的。
见洛溪如是说,二夫人快速地以袖遮手,掐指算了算,之后满意地笑了,却又怕大夫人挡着,忙不迭地追问:“八姑子,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二世母要占你一个小姑子的便宜。”又转脸对大夫人道:“大嫂,你可听清了,这可是八姑子自己要求的,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