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平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刀刀留痕。
近十年经常挂在我嘴上的“年事已高”,真的高了。当年上山下乡在农田基本建设战场主持过《工地战报》,在江津主持过县级文学刊物《几江》,后来主持《重庆文化报》,还主持过《红岩》。
21世纪初从重庆转场四川,主持《星星》诗刊十五年,完成了《星星》1+4小舰队的建设。2015年以后,主持《草堂》诗刊和《青年作家》至今。这样一个轨迹就像宿命,注定了此生我对文学的不二选择。
现在身边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大多已经不写了。其实这很正常,“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而如今,一杯清茶,一个案头,一张宣纸,涂点字画,也是自得其乐。这把岁数,谨记做一个“好老头”
就功德圆满了。但也有意外,一个是已故的孙静轩老爷子,他生前似乎就没有停过笔,那年72岁,又写了数百行的《千秋之约》。记得老爷子写完这首诗,很激动地到我办公室拿给我看,那神情就像孩子似的,而且那孩子刚刚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是诗人的气质,这是一种永远的激情,永远的写作状态。这首诗是诗人拜谒陈子昂墓的凭吊诗,打动我的是诗人的率真和勇敢,是诗中力透纸背尖锐的力量。我想说,这样的诗人才是真正以生命进入写作现场的诗人。没有他那样的生命体验,没有他那样的生活阅历,是不敢提笔的,甚至提不起那支笔。很显然,这是年龄问题,当然又不是年龄问题,个中感受大家心知肚明。另一个是张新泉,现在也是70多岁了,拉二胡不说,吹笛子可是力气活儿,一曲下来,满堂喝彩。
重要的是笔耕不辍,新作接二连三,而且写得青春、幽默、深邃、有力道,依然是“一把好刀”,虎虎生威。一个耄耋老人,干净到身上不披挂任何头衔,不装扮,不指点,不给别人添乱,不给自己添堵,才有了“桃花才骨朵,人心已乱开”的惊喜发现。
我是一个写作不勤奋的人,也是一个写诗歌不入“群”的人。
20世纪80年代的报刊上可以翻检很多我的名字和作品,而我在当年风起云涌的诗歌运动中只是散兵游勇,不在任何运动的花名册上。
这可能也是我的幸运,幸运我行我素,面目清晰如己。我用我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的“我”,发现自己,认识自己,反省自己,进而甄别、辨析和思考,自始至终认定我的写作必须与我的生活发生关系。聊以自慰的是,“我探出身体朝向无限却离自己近了一点”(佩索阿)。
我一直认为,诗歌是一种永远的痛。诗歌的本质不是风花雪月,真正优秀的诗歌是在摈弃风花雪月之后的发现与批判。没有痛感的文字是对文字的亵渎。所以到了现在,我时常在我的很多诗里把我的疼痛直接端了出来,像一道麻辣的川菜。很多人总是在寻找对胃口的菜系,比如很多人对川菜爱恨交加,这也算是对了胃口。爱也好,恨也好,都是真情实感的反馈,尤其文学与艺术,我知道众口难调,但是诗人不是厨子,不必去考虑色香味面面俱到,更需要猛料唤起人的清醒。
每寸光阴都不能生还,明天的太阳也稍纵即逝,只要用心、用情,有一束光亮变成自己的文字,便足矣。
2021年2月19日于成都·没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