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五章 明天你好（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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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许多离别，是来不及道别的匆匆，是来不及回望的背影。

天微微亮，春苗就被妈妈叫醒了。

这个夜晚，春苗并没有见到妈妈时的安心、快乐、轻松，反而更觉得不安和孤独。她觉得妈妈变了，不像四年前那样，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每一分每一秒都顾及她的感受。

也是，四年前春苗成了病人，她的左眼失明了，她需要十几万元和合适的眼角膜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她是可怜的，她也是唯一的，所以妈妈爱她。

四年过去了，春苗左眼失明的伤痛已经渐渐淡去，她也不再是爸妈唯一的孩子，他们有了更加宝贵的儿子。这一切，难道不该变吗？

春苗几乎一夜未眠，到了后半夜，眼睛不知不觉就闭上了，身子软软的、沉沉的，沉到了灵魂的最深处。孤独、沉默，此刻变成了她最安稳的床。

“走吧，春苗，再晚赶不上车了。”妈妈把熟睡的贵宝抱在怀里，将行李箱和书包递给她，“你拿行李，我抱贵宝。”

春苗照做。

妈妈让她小声点儿，以免吵到了奶奶和邻居。

妈妈从县城里叫了出租车，约定好了时间在桥头见。

春苗从未见过妈妈这样大方，坐出租车去县城？这不得好几百块钱呢！

春苗来不及问什么，来不及思考更多，来不及再去看一看花树，来不及和青牛告个别，就被妈妈催促着上了出租车。

弟弟还在睡，睡得昏天黑地，即使把他扔进仙女河里，大概他也是不会醒的。

从梨花镇坐车到县城得两个小时，再从县城坐班车去市里的火车站还得两个小时。如此一来，有四个小时都要在车上度过。

妈妈一路上话很少，春苗也一样。这么多年来，妈妈对春苗的生活并不了解，妈妈的生活对春苗来说更是谜一样。以前，春苗总是喜欢在电话里问这问那，妈妈总是耐心地给她讲，给她讲南方大城市的故事，可是自从春苗的左眼失明以后，妈妈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妈妈曾经也是个漂亮的女人，纤瘦娇小的身材，走路像是弱柳扶风，脸上干净无瑕，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在春苗的心里，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女人。

如今，妈妈胖了，腰上有了一大圈赘肉。脸上总是阴沉沉的，眉头紧锁着，皮肤蜡黄，如同干枯的树叶，皱纹是那么明显。

从小到大，春苗只有在治疗眼睛的那半年里才是最幸福的，那时妈妈天天都抱着她，吃饭睡觉上厕所，无论做什么，一步都不离开她。

妈妈忧郁地一直望着窗外，连逗弟弟玩的心情也没有。

城里的阳光没有梨花镇的明媚，高楼大厦挡住了太阳，云层很厚，太阳吃力地散发着光芒。

大街上热闹的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卷着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班车没有在城里多转悠，走高速直接到了火车站。火车站人流如织，和四年前春苗去的那些城市的火车站没什么区别，除了人多还是人多。

形形色色的人匆忙地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谁也不在意谁，谁也不认识谁，冷漠的脸上写满了疲倦和焦急。

候车大厅里，贵宝用他的小舌头舔着他一直闹着要吃的雪糕。平日里奶奶不让他吃，怕他生病，妈妈管不住他，为了哄他不哭，只得买了。

妈妈让春苗找个空位坐下，把行李看好，把弟弟抱好，她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去超市买点儿吃的。妈妈走时，把包留在了春苗的怀里。

妈妈离开后，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响。

春苗打开来看，上面显示着“老公”两个字，她兴奋地接了电话：“爸爸！”

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拐着调的、难听的普通话：“是……是春苗吧？”

“你是谁？”春苗惊愕地看看手机，上面分明写着“老公”两个字，她再把手机拿起来，“你不是我爸爸，你是谁？”

“你妈妈呢？你让她听电话。”那个男人说。

春苗在人群中搜寻妈妈的影子，妈妈还没有回来。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张叔叔，我跟你妈妈结婚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敢告诉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瞎说！我有爸爸，我有家！”春苗第一次这样愤怒地骂人，第一次觉得脑袋炸开了。这比四年前知道自己左眼失明，更让她无法接受。

春苗哭着把弟弟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弟弟不知所措，手上的雪糕化得到处都是，衣服上一片狼藉，手上还握着已经舔干净了的雪糕把，惊恐地喊着：“姐姐，姐姐……”

春苗气得双手颤抖，面颊通红滚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爸爸妈妈离婚了吗？

这时，妈妈拎着食品袋从车站超市里走了出来。

“你的电话！”春苗把手机递到妈妈面前，电话那边其实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