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五章 明天你好（第2页）

妈妈看了看手机，脸上的阴云更加浓重起来，一阵青一阵紫。

“说说吧，那个男人是谁啊？”春苗忍不住问。

妈妈坐下来，一边给贵宝拿零食吃，一边说：“其实妈妈应该早一点儿告诉你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我和你爸爸其实两年前就离婚了，当初为了给你治眼睛，欠下十多万的高利贷，利滚利，越滚越多，越来越还不上，你爸爸也承受不起了。他为了还那些高利贷，不惜一切代价地挣钱。当时，工地的老板让你爸爸跟着他干，他就帮我们把钱还上。很快，高利贷还上了，可是老板干的尽是违法的事，不久后，你爸爸就进去了……”

“什么，爸爸出事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离婚？”

春苗看着眼前的妈妈，忽然觉得那么陌生，那么冷漠。

“你爸爸非要和我离婚，他这辈子可能出不来了。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为了养活你们，为了每个月给你们寄钱，我只好嫁给别人啊！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春苗捂住耳朵，厉声吼道：“不要再说了！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我劝过你爸爸，那些违法的事情不能干，可是他不听啊，整天借酒消愁，喝醉了就打我，是他自己变堕落了。春苗，你别怪妈妈，你长大以后会懂得妈妈的苦衷的……”妈妈声泪俱下。

吵吵嚷嚷的人群里，春苗母女已经彻底崩溃。大吵一架之后，春苗躲在洗手间哭了半个小时，妈妈抱着弟弟，守着行李箱，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半个小时。

春苗哭累了，累得无力再流眼泪。她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到现实的残酷，她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孩子。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坐了牢，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这个家从此散了，一切都散了，没了。

还能说什么呢？当下，春苗要做的就是赶快做个决定，是跟妈妈走，还是偷偷留下来，回梨花镇去，从此以后和奶奶相依为命。

这一切，奶奶知道吗？奶奶接受得了吗？

春苗从洗手间出来时，已经不哭了，也不闹了，红肿的眼睛又干又痛，像穿过稻田时，那些锋利的叶子狠狠地划破了皮肤，火辣辣的。

“这件事，奶奶知道吗？”

“你奶奶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实在瞒不住了。你想，你爸爸两年没有给你们打电话了，你奶奶肯定早就怀疑了，只是，我不忍心让她伤心啊……”

“你太狠心了！我们都不在奶奶身边，奶奶她怎么受得了？”

“春苗，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弟弟好！走吧，跟我上车吧，以后你会懂的。”

春苗跟在妈妈的身后，推着行李箱，挤在涌动的人群中，脚下却沉重如铁，仿佛戴着镣铐一般，步子怎么也迈不动。

坐上火车，等妈妈把行李箱安顿好，春苗说：“我把一个重要的东西放在洗手间的洗手池上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春苗早在心里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她是不能离开奶奶的，在这个世界上，奶奶才是最疼爱她的人，比妈妈还要亲。

春苗写了字条，偷偷放在妈妈的包里——你走吧，我会永远守在奶奶身边，你不用再找我，也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回家的。

春苗站在火车站对面的天桥上，远远地看着妈妈乘坐的那列火车缓缓开动，穿过夏日的阳光，义无反顾地前行着，刺耳的汽笛声划破长空。渐渐地，那列火车在她的泪眼里越来越小，小得只剩下一个点，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春苗想，妈妈一定会看到那张字条的，或许妈妈根本就不会来找她。她左眼失明了，她不是一个健全的孩子，将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能不能回报父母的恩情……

再见，妈妈！

春苗给妈妈放字条的时候，悄悄从妈妈的钱包里拿了三百块钱。她准备坐车回家，回她熟悉的梨花镇，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奶奶怎么样了。

2

成长，就是要学会独自去面对陌生的生活，走陌生的路，遇见陌生的人。

春苗不得不一个人坐车回家。

好在，春苗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经常听奶奶说外面的世界很复杂，所以她对陌生的城市还是有些戒备心的。一路上，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和谁也不说话，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不断地鼓励自己要勇敢地面对孤独和恐惧。

夜幕降临，梨花镇的街道显得格外热闹，人们喜欢坐在自家的门口，拿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跟邻居聊天。男人们打牌或下棋，女人们织毛衣、嗑瓜子、拉家常，小孩子们则无忧无虑地玩，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春苗下车以后，得穿过镇子的街道，才能回到家。

春苗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她。早上，她和妈妈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知道她是跟妈妈去外地上学了，大家还羡慕她来着，说她以后再也不用和妈妈分开了。

果然，越是害怕什么，越要发生什么。

下街“丽丽豆腐坊”的陈丽，第一个发现了她：“春苗，你咋回来了呢？”

春苗低着头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和陈丽一起站在街边说话、织毛衣的张春梅也看见了她：“是呀，春苗，你不是跟你妈妈去外面上学了吗？咋又回来了呢？一定是离不开你奶奶吧？”

“嗯。”春苗从鼻子里发出这个声音，继续往家走。

她把头垂得低低的，就快缩到脖子里去了。谁也看不见她的内心在滴血，谁也没想到她小小的年纪就要经受家庭的破裂。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孤独和思念中的春苗，早就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各种看法，怜悯也好，嘲笑也罢，抑或大伙儿压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