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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慎终追远(第2页)

在我的记忆中,大姐似乎没年轻过,我没见她穿过带花的衣服,甚至都没穿过颜色鲜亮的衣服,一年四季不是一身靛蓝粗布裤褂就是一身黑色裤衫。我每次去她家,她都在田地里劳作,没见她清闲过。大姐夫身单力薄,而且有点儿懒,日子过得没起色。她的家实在很穷,两间矮房——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住人的屋子仅有一个平柜,连把椅子都没有,前半截院子没有围墙,常年用玉米秆堵着,当作“墙”。用“家徒四壁”这个词形容她那时的家并不为过。

我读高中时,有一天和同学去杨陵街道游玩,忽然看见大姐提个竹篮从街那头走来,我刚想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却瞥了我一眼,慌忙低下头匆匆而过。当时我心里很是疑惑,大姐明明看见了我,为啥要躲避我呢?

回到家我跟母亲说了这事,母亲说:“你姐没看见你。”我肯定地说:“我姐看见我才躲的。”母亲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姐家断顿了,她出去讨要,怕给你丢脸……”母亲眼里闪出了泪花。

我愕然了,我知道大姐家穷,但没料到穷到了如此地步。

母亲还告诉我,大姐出门讨要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从不在附近村庄讨要,怕被熟人碰见……

听了母亲的话,我半天无语,心里似乎打翻了五味瓶,只觉得鼻子里好像滴进了醋。我暗暗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不能帮大姐。

俱往矣!如今大姐的几个儿女的日子都过得不错,我时常在他们面前提起大姐当年讨饭养育他们的事情。有一次,二姐的女儿也在一旁,过后,她对我说:“舅,我姨当年讨饭的事你往后再甭在我哥我姐面前说了,他们会不高兴的。”我没有听她的劝阻,还是时常在他们面前念叨。

我无意对外甥外甥女们进行忆苦思甜教育,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时刻记住母亲的养育之恩。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外甥外甥女们都没有怪罪我,而且时刻铭记着他们当年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我受伤致残后,医生已明确地告知我恢复健康的希望不大,但母亲和两个姐姐还是为我四处求医问药,祈盼能有奇迹出现。但凡有人说的偏方,母亲都要我试一试。我吃的药渣能有几麻袋,以至于我闻见中药的味儿就恶心。我开始拒绝吃药,母亲就好言相劝,说:“你不吃咋能知道有没有效果?吃吧。”

为了母亲,当然更是为了自己,我闭住气把中药汤往肚里灌。

那时,社会上盛传扶风县某地打出了一眼“神井”,喝了“神井”的“神水”包治百病。大姐闻风而动,带上干粮去求“神水”。

两天后,大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她来不及歇一口气,就喜滋滋地拿出一瓶浑浊的“神水”,让我快喝。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母亲和大姐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大姐问:“好喝吗?”原来求“神水”

的人很多,她好不容易才求了一瓶,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说实在话,“神水”并不好喝,有点苦涩。可我说了句谎话:“好喝,甜。”随后把那瓶“神水”喝了。当然,奇迹没有出现。

那夜我失眠了。我并不是因为“神水”没有创造出奇迹而难受,我是在想大姐是怎样去求取“神水”的。近二百里路,没有车可坐,就是有车坐,也买不起票,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凭着两条腿,两天时间走了她完全陌生的路,而且无饭可吃,只是啃干馍而已。我的大姐为了他的小弟付出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艰难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地流淌,不知不觉中大姐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了,而且相继成家立业。这些年外甥外甥女们的日子都风生水起,大姐已儿孙满堂。我每每去看望她时,她都很高兴。与二姐相比,她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硬朗,只是耳朵稍有些背。我时常在想,大姐年轻时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应该有个安乐的晚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

母亲离世的那一年,可能预感到了什么,多次对我说:“我下世后,只有你和两个姐姐了,你们要相互照应,走(来往)得好好的。”2007年秋月,二姐先离我们而去,如今大姐也远行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人。

在这里,我想对母亲和两个姐姐说,其实,我并不孤单,我有妻子和女儿,三位一体,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你们不要牵挂我,在那边相互照应,好好地生活。

清明时节,总有一种沉甸甸的情愫萦绕在心头……又是一年清明节,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去给父母扫墓。每年清明我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年尤甚。思念父母这是其一,令人心痛的是迁坟。

去冬就有消息说家乡要迁坟,我以为是谣传,没当回事。没料到谣传成真。

家乡安葬老人,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谁家的老人就安葬在谁家的田地里。人民公社化后,每个村都划出一块墓茔地,统一安葬村里的老人。

各村选择的墓茔地几乎都是坡坎地或者旱地,一是怕水淹了墓地,二是让先人们发挥最后一点儿余热,不去跟后人们争好地。就说我们村吧,把墓茔地选在了“狼沟”的岸上。狼沟距村子有二里多地,是一条宽三四十米、长二里的峡谷,常有野狼出没,因此得名。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这里还有野狼出没。狼沟岸上是兔子都不拉屎的坡坎地,把先人们的家选在这地方,已经是后人们的不敬和不孝。可这地方绝对安静,也罢,就让先人们在此处安安静静地休息吧,他们在世时也太劳累了。

谁都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一条公路竟然从狼沟穿过,昔日的狼沟成了通衢大道,车如流水日夜流淌,在沟岸上长眠的先人们被吵醒了,再也无法安睡。

看新闻,全国各地都在拆迁。如今如潮水般无法阻挡的城市化进程,让无数村庄成了只能记忆的碎片。

我忽然想到了一句成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妻子和女儿在父母坟前点燃香火纸钱,我在一旁默默告知父母:爹,妈,我们一家来看望你们老人家。今年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给你们送纸钱。

这里要修路了,几天后你们得搬家……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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