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我们就坐公交车,我不会请假的。”赵晓青把自己车上的雨衣递给他。
“你怎么办?”
“我多近呀,马上到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要回去面对赵斌,并保持理智。
陈琦拿着雨衣,等她骑远了才收回视线。当初他要骑车上学,爸妈不同意,现在看来他的坚持是对的。
赵晓青说他勇敢,其实她比他勇敢。
她一直在前,所以他才朝她靠近,她能给他反馈,所以他才愿意主动。而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拥有的很多能量,都是她给他的。
时隔数月,赵斌再度出现在家里,预想的狂风骤雨没有来临。
面对赵晓青,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些许自责。他有很多话难以启齿,但事到如今,难以启齿的又不得不交代。
张萍低头坐在那张破沙发上,有好几次,她想起身和赵斌对质,但因为女儿身姿笔挺地站在门边,她怕多说一句就先替女儿败下阵来。
赵晓青听了个大概,总结无非两件事,一是赵斌和那个年轻女人有了孩子,二是他和张萍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她听懂了先后,心想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是非,当那个年轻女人第一次出现在家门口,就预示着有些人离心,有些事隐瞒,有些关系已在不可见的地方生长和腐烂。
屋子里安静得很,张萍没有像往常一样哭哭啼啼。
“晓青,在你二十岁之前,爸爸还是会供你吃穿。”赵斌再度打破沉默,他不负责任了半辈子,现在被那娘仨套住,也不得不挑起重担。这是他的命,他认了,张萍怨他恨他,他也认了,只是——“晓青,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不管我和你妈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
赵晓青嘴唇紧抿,转头去看院子里的雨。
赵斌见她这副模样,自知多说多错。半晌,他摸摸膝盖起身。
他没带伞,出门前习惯性地回看一眼,撞上两道冰冷的目光。
赵斌怔然,只听赵晓青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如果今天没有碰巧遇到,您和妈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赵斌看了眼张萍,为难地说:“我们瞒着你是怕你不开心,刚才我看你跑掉就急了,叫你又叫不住,所以……”
“您不想让我不开心,做的却都是让我不开心的事。”赵晓青眼神带刺地问了第二个问题,“您现在还住镇上吗?”
赵斌点点头:“就在国道旁边那排店面屋里,你要是有事就来找我。”
赵晓青冷静地说:“我不会去找您的,您只管忙,以后少来这儿就好。”
赵斌嘴角一抽,平时的厚脸皮仿佛被剥了两层。也正因为这一剥,他的愧疚在女儿的冷硬下转变成羞恼。一时间,他竟然庆幸身上的钱没被张萍以离婚为由扒光,转念又不禁埋怨张萍没教女儿半分温软贴心,只教得她冷口冷面理大于情。
他似乎已经把那个像蝴蝶般飞进他怀里,像花儿般笑着叫他爸爸的赵晓青忘了。此刻的他不想横生事端,从钱包里掏出几百块钱往桌上一放:“我那边花钱多,下个月发工资再补给你们。”
最后,他叫了声:“晓青,爸爸走了。”
赵晓青看他走进雨里,肩头很快被打湿。她心中漠然,未及转身便听母亲声音凄凉:“他死性不改,以后吃苦头跟我们再没关系。”
赵晓青反手关上门。
如果说撞破事实的瞬间她还失望难过,那么当她直面现状,倒比任何时候都真切地看清了赵斌。
“晓青,难过就哭一哭。”
“我哭不出来,妈妈。”
外面雨声淅沥,她想,其实比起哭泣,她应该感到解脱。家不是自由人的牢笼,也不是无能者的避难所,她可以怨恨赵斌离开了家,却不能阻止他离开,而既然赵斌可以匆匆挥别过去,那么,他也无法阻止她和母亲奔向更好的生活。
周日上午,天短暂地放晴了。陈琦拿着手机思索许久,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赵晓青发个消息,王思齐的消息先进来了。
陈琦便借着告诉赵晓青,王思齐和他们一起去学校的事,“顺便”问了句她家里情况怎么样。
赵晓青回说“还好”,陈琦不信。到了下午,他在公交站台眼见赵晓青撑一把暗红色的大伞,脚步轻快地朝他走来,又觉得那句“还好”应该不是骗他。
王思齐手里拎着一袋橘子,等赵晓青走近才和她打招呼。陈琦则等她收伞,让她往站台里挪了挪,以免被遮雨棚边缘的水淋到。
公交车进站,三个人排队上车。车厢里湿哒哒黏糊糊,只有最后一排有两个空座。赵晓青见他俩一个手里拎着橘子,一个背包鼓鼓,自觉放弃,陈琦却先她一步拉稳了头顶的扶手。
王思齐回头:“赵晓青,你傻站着干吗,陈琦还能跟你抢座?”
赵晓青看陈琦,陈琦也示意她往后走。
王思齐等她不情不愿地过来,故意说:“宁愿陪他站也不跟我坐,我就这么招你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