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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1页)

近冬的天气已经冷得入骨,寒风如利剑拍打在脸上,大河沟也鲜有人光顾了,太阳照在水面上的时候笼罩着一种过分的安详。老雷几个人又凑到了一块儿,光着屁股、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在水里面嬉戏着,水花溅得老高,懈怠着节奏缓慢的轻舞,那晶莹剔透中的阳光又多出了几圈光晕,饱满的水滴完成了完美的旋转,又满意地谢幕。他们十几个人攻击一个人,一个人又反击着十几个人,嬉闹有趣,像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不远处的点将台上,秀娟呆望着这一切,表情严肃而落寞,她看见那群人向她挥手,她抬起手给了他们一个回应。风吹落了搭在她身上的毛线衣,她拾起又披在肩上,扣牢了上数第一粒纽扣。抬头再望时,那群小青年已经像是褪了毛的野鸭子鱼贯地跳出水面,从大石头上扯过自己的衣服穿好,又一个个地跑向她。

有一阵子的沉默。

一群人按照先后到达的顺序挤坐在了秀娟的身旁,他们不再赛歌,连三五牌的录音机也歇息了。为了能参加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的庆祝晚会,老雷团队苦练了好一段日子,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希望,就是不被待见的小混混儿有朝一日也能挤上大舞台,代表益丰村给乡领导们演出。这种扬眉吐气的机会千载难逢,而且有秀娟拍着胸脯打包票,所有人排练起来也更加卖力气。

如今希望放了空,大家就像是当街被猴儿耍了一样,心里不是滋味。

秀娟更是自责,她认为这件事没成,完全是自己的责任,如果那天她能控制些情绪,不给程小丽些脸色,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她没脸去见红叶,对于众兄弟更是觉得愧疚。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便是二峰。兄弟们心里有不爽但也都理解万岁,但二峰为了迎接红叶和程小丽的检查,甚至放弃了当天相亲的机会,结果两头都落了空,为这事,他被母亲狠狠地痛骂了一顿。“秀娟,你不想解释一下吗?”他煞有介事地问。

秀娟轻启着两片嘴唇正犹豫如何接这话,小东子又一次地站了出来。

他向来是站在二峰的对立面的,这次也不例外。“唱歌跳舞本是大家的娱乐,只不过这次有了正规排演的名头,就算没有通过预演也不代表我们水平不好,更不能怨到秀娟的身上。”他说。“那你说这事该怨谁?”二峰气愤。“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怨谁的问题。”“这个事确实怨我。”秀娟说。“怎么能怨你呢?”“是我打的包票。”“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小东子你就别再说了。”“我凭什么不能说?你规定的吗?”“你就是喜欢秀娟,也不能这么悖理向亲。”“我喜欢……我什么喜欢……”小东子突然被二峰怼得一时语塞,再望秀娟时,她的脸竟然出奇地涨红。“这个事谁也不怨!”老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继而,几乎是对着二峰低吼着的,“多嚷几句,你身上会少块儿肉吗?”“就是。”

众人异口同声。他们知道,若雷老大再不终止这无休止的争吵,台上敲个锣就能搭台唱戏了。

以这种方式支持,秀娟感到无比温暖,她带着歉意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算是替自己做个交代。当眼神扫到大生子的时候,她方才想起有日子没见红叶了,她眼神的定格,也让老雷想起了这桩事情,心里便陡生了些怨气。大生子是红叶大姨家的表弟,偶尔会参与些村上小青年的活动,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乖乖地待在家干些农活儿。这次准备的节目因是红叶和秀娟积极促成的,他说服了母亲才得以加入了这支梦之队。如今事情落败,他比谁都沮丧,而作为红叶的亲戚他又有一些愧疚感。这事究其渊源也是应从红叶选节目开始的,乡里没通过终审她至少应该正式来向大伙儿说一声,而不只是让秀娟来承受这份质疑。在老雷看来,这是红叶这等身份家教出身的女孩该有的礼貌。

红家最近正忙活着另一件重要的事。红霞听林芝说红叶对郑恺印象不错,便让她回村里赶紧找个媒人张罗。一开始的时候,林芝还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新中国成立前出生的那批人,多少沾着些旧中国的封建底子,她总顾及着些女孩子家的面子,若是这个时候先主动,那以后到了婆家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呢。红霞便说,这件事上你可不能犯傻,郑恺是大学生,又在乡政府工作,他的发展空间可想而知。这么一块肥肉,现在有多少双大闺女的眼睛盯着呢,如果你再因为脸面的原因犹豫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被别人家抢了先。她细想下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联想到了自己,真佩服当年那个勇敢年轻的林芝。结果决定一切,红叶真的嫁过去,谁先主动谁先提亲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益丰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女双方若要交往就得有个指定的媒人提亲,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乱了纲常。林芝问了一圈儿,得知孙寡妇与郑恺妈有些交情,便迫不及待地亲自登门造访。孙寡妇在十里八村是个有名的媒人,而且是个热心肠子,她听了林芝的想法后,便主动请缨去郑恺家替红叶说合。她乐得此事,红叶是益丰村上数一数二的好姑娘,郑恺又是出了名的大才子,这样的天作之合令她的脸上感到荣耀。

不出两日,双方的工作一沟通很快就有了结果,两日后郑家会在乡里的饭店摆宴与红家会面详谈。会面之前,红叶和郑恺进行了一次郑重其事的谈话。两人趁着午间下班前的小空当,一前一后拎着暖水瓶佯装着去门卫室打水,自然地从乡政府的左侧门和右侧门走出五六米后会合,然后穿过一排自行车的遮雨棚,又转到了一处方石砌成的八角桌前停下,这一处躲开了政府大楼的正门与大院的正门,不算偏僻,却很清静。

红叶先是捡了个石凳坐下,郑恺望向她,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之后又故作轻松地择了对面的石凳坐下。“你知道……”郑恺说。“如果……”红叶说。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个人憋了这一路的话都想先开口化解尴尬,谁知这意外的巧合却让这会儿的气氛更加难堪。

最难为情的其实是红叶,她觉得是母亲给自己丢了面子。那天林芝回到家,兴师动众地通知了全家人这个事情,红叶便与母亲闹开了。来乡政府这么长时间,她已疲惫于与郑恺、程小丽的周旋,她清楚地知道郑恺对她除了兄长般的关心和道义上的支持外别无其他,郎既无情,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但在这件事情上,林芝无疑是享有话语权的,红湖这次也没有发表反对的意见,他在这两个月里每天被林芝提起的优秀小伙子洗脑,倒也想亲见其人。上一次红呈祥还私底下找他了解过郑恺的情况,对待这个驸马的人选,全家人出奇地全票通过。

郑恺同样遭遇了父母的逼约。其实说起这个事情,他心里还是挺矛盾的。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在大城市待过的人,他排斥的不是红叶本人,而是传统的包办婚姻,他不想外人评说他攀上了前乡长的孙女,这种世风日下的嘴巴是会杀人的,所以当母亲还在为女方家亲自上门提亲而心生愉悦之时,他第一次与家人黑了脸。“如果,我是说如果……”红叶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完,她要第一时间向郑恺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若是今天硬逼我们表态的话,请你和我一起反对好吗?”

郑恺听红叶如是说,竟愣了半晌,然后又带着些复杂的心情说:“既然你是这样想的,我们就当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就这么简单。”他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说出这样的话后又有点儿后悔,这份生硬让人非常别扭,至少他自己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你知道……”红叶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笑,“我来宣传办工作不容易,在转正之前,我不想出现任何闪失……我妈那是听我姑和姑父说起你,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青年,才会动这样的念头,请你原谅她的唐突。说起来,我都觉得挺丢脸的。”“咳,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红叶的话让郑恺竟有些无地自容,如今说起来,竟是自己小题大做,小人之心了。他马上应和着红叶,“其实,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刚参加工作不久,我想好好表现,婚姻的事还是等等再说,是我妈太想早点抱孙子,他们那代人都是这样的旧思想。”

说到旧思想,红叶马上接了话,她觉得这个词更适用于林芝。吐槽自己的母亲让两人终于找到了统一的话题,郑恺也是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家事。他的祖上是闯关东到黑龙江的,姥姥一个儿时的玩伴嫁到了益丰村上,郑家老小就一起投奔了这个玩伴,做了他们的邻居。两家人相处得如同一家人,而恰巧姥姥和玩伴又相继怀孕,也就出现了娃娃亲的约定,同是男娃结为兄弟,同是女娃结为姐妹,一男一女结为连理。那个抱团取暖的日子,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天遂人愿,姥姥生了个女娃,也就是郑恺的大姨,玩伴生了个男娃,娃娃亲的约定从他们降生起就开始算数了。后来,大姨上了学,认识了地主家的儿子,然后他们相爱、毁婚约,再然后私奔。当然,两个人还是被抓了回来,抓回他们来的不是姥姥家,而是地主家,他们不允许儿子和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家私订终身。后来,地主家的儿子去当了兵,就一直没再回过益丰村,听说他在国民革命军官至旅长,不过打鬼子那些年战死了。大姨也跟八路走了,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息,姥姥临死前都没闭上眼睛,她一直和母亲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大闺女,如果以后真能找到她,一定告诉她,郑家欠她的下辈子还。母亲当年也参与了这档子事。大姨私奔前夜只和母亲做了交代,她拜托妹妹代自己照顾好父母,母亲答应了,一夜未眠。但在大姨第二天天未亮前从窗子逃跑后,她就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姥姥,两人商量后,她又去地主家告了密。大姨从家里跟八路走了之后,她感到愧疚,代替姐姐嫁给了玩伴家的儿子,也就是郑恺爸。“我当时就想,兵荒马乱的,姐姐跑到外面去多不安全。她是被那个富家少爷迷了心智。你相不相信,他们一旦到了外地,那个少爷肯定会不要她的,她毕竟是穷人家的女儿,他们不相配的。”母亲在大姨跟八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这么跟外人说的,她认为自己让地主把两个人抓回来,是为了姐好,两家约定好的娃娃亲怎么能说毁就毁了呢?她其实当时也有爱慕的对象,但她觉得他们家欠郑家一个说法,在姥姥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当即就同意了。“这么说来,你注定就是郑家的儿子,不管是你母亲还是你大姨嫁给你爸。”红叶觉得郑恺的故事就是一本书,而且太精彩了。“可是看起来,她们谁都不爱我爸。”郑恺自嘲了一下。“那后来,你那个英雄的大姨找到了吗?”“没有。”郑恺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后来我妈和我爸都通过不同的渠道寻找过,不过,那个年代参加八路的人谁会用真名字。”“我倒是对你这个大姨挺感兴趣的,若是哪天找到了,我真想见一见她。”

“她若是想回来找我们,早就回来了,她若是想忘记这里的一切,找,注定是无用的。”“是啊,”红叶也跟着叹了口气,“一段好姻缘就这么活生生给拆散了。”

政府楼外的天空浅云轻浮,久违的阳光调皮地变幻着色彩,真是一番好景。两人聊了许久,都差点儿忘记了时间,红叶听了一个好故事,感到通体顺畅,再向远处望时,她竟看到了秀娟和老雷。秀娟有些跟不上老雷的步伐,只能一跑一颠地追着搭话,终于累得跟不上了,便索性站在原地耍赖撒泼。老雷一路上想着事,突然听到女人尖利的叫声方才停下脚步,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即走回去屈了膝盖半蹲下来。“谁要你背,我又不是你媳妇儿。”秀娟见势嗔笑了起来。

老雷见秀娟逗他闷子,只虎着一张脸回头捡了枝树杈在她的周围画地为牢,然后指点着画好的圈儿说:“那你就在这站着,别动啊,谁动谁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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