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儿两周岁,他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说话,比一般孩子都要灵巧。他的懂事有的时候让红叶感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这一次,红叶带着他去看老雷,走在去往监狱的路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她的一步是他的三步,他的小腿紧倒换着,一个累字都不喊,红叶偶尔蹲下身来给他擦汗,并要求背他,都被他拒绝。“妈妈,晃儿不累,快点走吧,一会儿爸爸该着急了。”“真不累?”红叶佯装着吃惊,拍了拍一晃儿的小肩膀,“一会儿可别哭鼻子。”
“姥姥说,爸爸不在,晃儿就是个男子汉。”“姥姥说得对。”
一晃儿又继续跟着红叶走路,他突然侧着小脑袋好奇地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益丰村和我们一起住?”“你想爸爸和我们一起住?”“是啊,他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一晃儿点了点头,“妈妈,你说,这次我去看爸爸,给他背我新学的儿歌他会高兴吗?”“当然啊,”红叶笑了笑,“你爸爸最喜欢看到你进步了。”
一晃儿非常高兴和期待地迈着步子,甚至为了跟上红叶的步伐小跑了起来。
红叶又逗一晃儿:“晃儿,长大了要干什么呀?”“跟妈妈一样,开小卖店,当大老板。”
红叶皱起了眉头:“晃儿,你长大了要考大学,当大官,像舅舅一样。”
晃儿又问:“像舅舅一样就能当大官了吗?”
红叶自豪地说:“肯定啊,舅舅上的是省城最好的大学,是咱们家最神气的人。”
晃儿听到红叶表扬了小武,马上来了精神道:“妈妈,晃儿以后也要成为最神气的人。”
X监狱里,老雷扯下日历上的一张纸,露出了用红色笔清晰标注的那一页,他知道,红叶要领着晃儿来看他了,高兴得跟马管教告诉他减刑一样。小东子打趣他,我干儿子一会儿来了,让他背诗啊,你听到了就等于我听到了。老雷答应得痛快,他告诉小东子,红叶说这次把晃儿的照片也拿来,到时候他会给他们看看他的儿子。老雷看到木成林在收拾东西,思忖着这兄弟八成是要刑满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出去别忘了兄弟。木成林扶着黑框眼镜没抬头,继续弄着手里的东西,他告诉老雷争取减刑早点出去,别再和麦老大那伙混在一起了。二峰没天没地扯了两句,倒是小东子想到了什么,直嘱咐着木成林出去了别忘了给晃儿当老师,他要是考不上大学,他出去了可不饶他。老雷答应着木成林的嘱咐,也告诉他,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有分寸。
送走了木成林,红叶领着晃儿也到了。老雷看到晃儿又长大了一些,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他央求马管教让他抱抱孩子,跟孩子多玩一会儿,马管教也通融了。晃儿看到老雷的时候却打了怵,别看他一路上跟红叶聊着爸爸,可见到老雷后他又有些认生了。老雷看到有点害羞的晃儿,一下子就把他抱了起来,用大脑袋顶着他的小脑袋转圈儿。“晃儿,叫爸爸。”
晃儿有些害怕地看着红叶,红叶笑道:“晃儿,你路上跟我说什么了?
不是说见到爸爸要给他背儿歌吗?”
晃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老雷用手指挠着他的痒:“晃儿,要给爸爸背什么儿歌,来,爸爸在这听着呢。”
晃儿在一旁站好,两只手在两侧也伸得笔直,眼睛瞄了瞄红叶:“背个《三字经》吧。”
红叶宠溺地看着他,笑着点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子不学,断机杼……子不学……”
老雷看着晃儿在那卡了带,忙道:“儿子,咱不断机杼了,还会别的吗?”
“还会。”晃儿正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听到老雷这么一说,马上满脸堆笑着。
“那给爸再背一个。”
晃儿慢慢说唱起来:“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熄灯做伴儿,明儿早晨起来梳小辫儿。”
红叶听完哭笑不得,拉扯着晃儿问:“你这都跟谁学的啊。”
老雷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抱过晃儿狠命地亲着:“我儿子这点随我,从小就知道找媳妇儿。”
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是这一刻最美好的时光,美好的时光最让人流连,可老雷和红叶却希望它慢慢地逝去。红叶带着晃儿回村了,小家伙兴许去的路上消耗太大,回来的长途车上睡了一路。红叶抱着他就像抱着个肉团子,她比任何一刻都爱这个家,爱着自己手心里的宝,她更加明白了李四媳妇儿当初对李全心里的寄望与满足,她甚至偷偷地对晃儿说,若是你没了,我可能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红叶杂货店现在由李四媳妇儿帮忙打理。自从她神志恢复以后就回了自己的家,红叶帮她打扫了一整天,又添补了些家什,她从李四媳妇儿又变回了李秀。这段时间,郑恺爸会经常到店里来买烟,他回村里后就很少出门,他不愿意与村里的人接触,每次他们向他打听点什么事他都会应付一声转身离开。他最近开始抽起卷烟,从一天一包变成了一天两包,所以,红叶杂货店是他最常光顾的地方。“郑大哥,这烟抽得够勤的,上周才买的一条烟都抽没了?”李四媳妇儿问。
“嗯。”“还是少抽点,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李四媳妇儿回头拿了一盒烟摆放在他面前,打算和他拉拉家常,可郑恺爸拿了烟就准备离开,李四媳妇儿挡住了他的去路。她给他鞠了躬,向他和已经过世的郑恺妈道歉,说起当年,说起红叶,说起红叶和郑恺的缘分,两个人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