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中还剩下两块饼子,我又给阿娘拿了一块,最后一块我差小蝶去给守门的小内侍送去。
小蝶不乐意:“公主,您还没吃呢?”
话落,阿娘顿了下,停下嘴里的动作,呆滞地望着我。
我便撒了个谎:“我吃过了,在永安殿里就被父皇赏了好几块。”
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我详细描述了点心的味道——这都是我在永安殿内看到的点心,然后根据点心的形状样式凭空想象出来的味道,可把小蝶馋坏了。
阿娘听后才又大快朵颐起来。
倒是小蝶,馋归馋,她仍旧不太乐意,满腹怨言:“那最后一块您也吃了,不给小内侍吃。昨天我还听他说过了元日就要离开谨行宫,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巴不得下一刻就去别的宫里当个肥差。
“我们宫里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可是公主时常念着我们这些下人,从不苛待,是宫中最悠闲的地方,但他仍不满足,一心只想离开,像他那样的白眼狼,不给也罢。”
人各有志,进宫当差的,有几个不想跟着富贵荣华的主子?
而奖赏,在谨行宫可能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就这样,谨行宫的小内侍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只当谨行宫是入宫的第一步,但凡有机会都是要调走的。
有的来了几天就找到门路调走了,有的来了十几天,最长的也不过两个月。这十几年来,有太多小内侍来来走走,到现在我早都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
可对于这些我并不在意,在谨行宫当差一天,我便把他们当作一天的自己人。我执意让小蝶去送,小蝶虽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这小丫头最是嘴上不饶人,可心还是软的。她陪了我五年,与我同岁,心思简单,是这偌大皇宫里最懂我的人,也是除我阿娘外与我最亲近的人。
午饭是以家宴的形式进行的,和往年的一样隆重。父皇虽然年纪大了些,精神头不胜从前,但他依然喜欢大摆筵席,听别人说恭维他的话,好像唯独这样,方能彰显他的九五之尊。
今年年中大旱,明明国库都拨不出多少银两赈灾了,全靠卖官筹集的钱财才得以解决燃眉之急,可如今却能置办满桌的玉盘珍馐,真是矛盾。
家宴中,我依旧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父皇同其他人有说有笑,而我只顾着埋头大吃,也不用担心父皇会突然点到我。
家宴后,父皇便屏退了所有人,包括他最偏爱的于贵妃。
走时,我听到于贵妃同宫婢提了一嘴质子,原来早上见到的那位少年换到于贵妃的宫中跪着了。
雪一直在下,中间雪势小了些,吃过晚饭后忽又是鹅毛大雪。
今年的雪尤其多,总下个没完。杨太常说这是上天的恩赐,预示着来年必定会大丰收,所以立春之时须与往年不同,要隆重祭祀,以谢苍天。
我可管不到祭不祭祀,我只关心今年的炭火可还够否,能不能用到冰裂水暖——我大概是自建朝以来唯一一个为炭火烦恼的公主。
烦忧间,我团了十几个小雪球放于廊下的栏杆上,本意是想团个小雪人出来的。
我把雪球奋力一掷,投到宫墙上,雪球在墙上留下一个小圆形的印迹后掉落地上,再没于雪中。
谨行宫地处偏僻,此时阿娘、小蝶、小内侍都睡下了,整个院中唯有风雪呼呼作响。夜深人静,我却听到了宫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踉踉跄跄的,那人还时不时发出闷哼。
这么晚了,有谁会到这样一处偏僻的地方来?
思索着,那脚步声距谨行宫越来越近,我悄悄趴在门边,仔细听着动静。
那人的呼吸紊乱不均,像是受了重伤。
我猛然想起,沿着这条路笔直往西走,走到头有一座宫苑叫作归服宫,“归服”顾名思义就是归顺服从的意思,那便是梁国质子梁景元居住的地方。
归服宫原本是一座荒芜的宫苑,后来梁国把三皇子送来当质子,父皇便命人清理好这一宫苑,并赐名“归服”,就是要让那质子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说来那质子甚是可怜,五岁便入宫跟在皇子们身边当陪读、陪练,宫中大小活动他都没有参加的权利,除非受召。他被人冷眼相待,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像是低到尘埃里的野草,乃至我从未听到过这条宫道的尽头有过什么动静。
我们两个在宫内的处境一样艰难,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若不是今日父皇寿辰,他恰好被于贵妃罚跪在殿外,恐怕我们仍旧见不到面。
不过他到底是犯下了什么过错,能惹着于贵妃?
我蹑手蹑脚打开宫门,从缝隙中窥探。
一位捂着胸口的少年摇摇晃晃地从我眼前经过,那人正是质子梁景元。
他受伤了!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