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三十一（第1页）

李陵的讲述，不但让他自己的心情显得格外沉重，也影响到了苏武的心情。李陵望着十余年北海生活在故友脸上雕刻下的沧桑的样貌，他的心在隐隐作痛。想到苏武的命运，又联想到自己的遭际，李陵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是天不遂人愿哪，我率部在浚稽山不但遭遇到匈奴单于的主力，还被对方以三万多骑兵的优势包围，我只有五千人的步兵啊！我率部拼死奋战，在敌强我弱的战局下大战三场，也没出现溃败之势。可是，在这关键时刻，我部军内出现逃兵，出卖了内部军情，加上一直不见援兵来助，最后，箭矢用尽，才被匈奴队伍重重包围，导致全军覆没……”

飞舞的雪花在李陵的讲述下，不知不觉偃旗息鼓了。一层淡淡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射在崭新的雪原上，大地立时呈现出一种令人感动的气氛来。

鸟儿总是世上最不安生的天使，雪一停，它们就纷纷倾巢而出，在雪地里连蹦带跳，又唱又闹，快乐无比的样子，仿佛遇上了前世的故友。一飞一落间，给人传递着岁月的旖旎，而人，却在沉闷的遭遇面前，无法让心绪飞扬。

雪原是一派豪情又深情的样子，静穆得令北面的那片冰面起了五色彩虹。岸上的树林，正沐浴在久违了的阳光下，一根根的冰挂挺立在明亮之中，鸟儿们戏耍着光阴，戏耍着渐渐放晴后的雪树，在这棵树的树杈上扑棱一阵，又飞到那棵老树间，抖得雪粉唰唰地落下。

白云从雪原上快速行过，飞跑的姿势比鸟翅还要灵动。它们一扑上山峰，天空就多了另一面新的感受。一轮又圆又大又新鲜的太阳，爽快地在雪野上空照耀，照得人的心里暖暖中又带着丝丝寒冷之气。

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苏武听着李陵的述说，不禁心潮澎湃，胸中翻涌着起起伏伏的浪潮。

阳光一照射，雪地里无垠的反光照得帐篷的每个角落都一览无余。静默在僻静处的一堆堆大大小小的弓弩，仿佛也向李陵讲述着苏武遭流放的日子里憋屈的心情，述说着一个人在北海蛮荒之地生活的无奈时光。

岁月的恼怒，全倾泻在对人面容的改变上，而树木则成为光阴一路前行时栽在大地上的纠结记忆。

刺目的阳光，让苏武和李陵两位故友都眯起了眼，但是苏武的心却一直跟着李陵的述说一步步地逆着时光，举步维艰地向着朋友的经历深处行去。

李陵的故事还在继续，人心还在紧张的战事中备受煎熬。

就在李陵的部队驻扎下来的第二天，以铁骑著称，以骨质箭矢为有力武器的匈奴，在单于调集了三万余主力部队后，将汉朝的五千步兵包围在两山之间。

李陵一看匈奴使用的是人、马、箭三合一的远程杀伤战术，心中就明白了：敌军已经动用了轻骑兵大军团对自己的步兵进行围堵。李陵最清楚匈奴的这种战略战术了，他们选用的这种马都很特别，个个身量矮小，敦实浑厚，四条腿粗壮有力，打起仗来不仅耐力强，而且跑起来灵活又稳健。

李陵知道自己的队伍遇上了强悍的对手，他在匈奴部队不断射过来的雨点一样密集的骨质箭矢中，一边回射还击，一边指挥将士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往东。

战斗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地步，李陵立刻下令：“大车作为营垒，跟着我先头冲出包围圈……前排持戟和盾，后排使用弓和弩……”

匈奴的箭矢在耳旁嗖嗖穿响，人声马声在山谷间回荡不息，惊得鸟兽四散逃窜，惊得山河动荡不安。

李陵领兵终于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他立即命令部队摆开阵形。

“全体将士听令，投入战斗时，听到击鼓马上进攻，听到鸣金快速收兵！”

匈奴骑兵已经摸清了李陵部队的人数，嚣张的气焰燃烧到了顶点，嗷嗷嗷地狂呼乱叫着，跃马径直扑向汉朝步兵的阵地。

李陵处乱不慌，挥师搏战，他抓住匈奴兵轻敌、处于一种狂傲心态中的关键时期，命令万箭齐发，将率先冲来的匈奴士兵一举歼灭；跟随其后的，见势不妙，慌忙向山上逃退。李陵率部紧追不舍，直至将敌方数千士兵消灭殆尽。

这是李陵率领的步兵将士浴血奋战在深秋时节的英勇场面。

秋天将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维系在生长于避风的低洼地里的植物身上。

这时候，风头高的地方，草已经干枯，白花花一片，树梢上的叶子也已经落光了，树干赤条条地一副无奈又无聊的神情，等待着这一个寒冷冬季的到来。而处在洼地里的植物，还黄绿相间，间或招来苍老的蜂蝶的蹁跹。

匈奴单于恼火自己的三万骑兵竟然战不过李陵的五千步兵的同时，又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立刻召来了他的左膀右臂———左贤王和右贤王。

在匈奴的议事大厅里，单于旋风一样转来转去，对左贤王、右贤王大声吼叫道：“李陵的五千步兵难道都长着三头六臂不成？三万余轻骑精兵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出包围圈，不但围剿不了，还被汉兵射杀了好几千人……左贤王、右贤王接令！”

单于一声令下，增加的八万骑兵像从天空降下的乌云一般，从北边草原浩浩荡荡向南而来。河水被震动了，一浪接一浪地涌动起水潮；山林被撼动了，摇摇晃晃仿佛大地震来临了；落叶草屑漫天飞扬，鸟群惊得如同大难将至，胡碰乱飞；地上的走兽没命地四处奔窜，毫无目的地撒开四蹄疯跑……

世界乱成了一团，万物都笼罩在一派血腥气氛下，比世界末日的到来还显恐怖。

凌乱不堪的景象遮天蔽日，马蹄下的大地在颤抖，八万骑兵卷起的浪潮，足以让天地瞠目。

匈奴正以横扫大漠、踏平西北之势，直扑李陵军队驻地。

顿时，战马嘶鸣，响彻云天，匈奴骑兵嗷嗷嗷的怪叫震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刺痒难耐。

李陵率部，一边射箭一边向南退走，双方死伤无数，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