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二十八（第1页）

渐渐而至的那队人马，打头的一身匈奴官员的服饰，踢得脚下雪飞冰溅，一口气跑了上来。

“请问，您就是汉使苏武，苏正使吗？”

“是的，您是……”苏武迟疑地看着来者，问道。

“我是右校王的部下，我们右校王专程前来探望您，他马上就过来。”

“右校王？”苏武起了一脸的疑云，疑虑地重复了一句。

就在苏武大惑不解的时刻，帐篷外靠左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喜鹊喳喳喳的叫声。

雪花还在酣畅淋漓地飞舞，漫天旋转，一朵朵曼妙又有气节地绽放着，整个蛮荒野地显得一派生机。加上报喜鸟的脆鸣，更让这白雪飘飞的天气里有了几分冷峻的喜气。

“子卿，子卿啊！”

一个浑身上下落满了雪的人大声呼喊着苏武，连滚带爬地由帐篷前方的小慢坡冲了过来。

云朵见状，忙谨慎地拉起儿子通国的手进到了内帐里。

看到来者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面孔，苏武迟疑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子卿啊，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少卿啊！”

苏武惊得睁圆了双眼，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记忆的深处打捞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啊，少卿！真的是少卿你吗？”

苏武看出穿一身匈奴官服的人果真是自己的故友李陵时，他忘记了他们身处北海的荒僻之地，展开双臂，将来者紧紧地抱住了。

两个中原来的中年汉子，相拥相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

故友相见，四目相对，他们百感交集，热泪纵横。

雪还在无声无息地飘飞，纷纷扑向大地，扑向它们向往已久的温暖的怀抱。

喳喳喳，喜鹊又将一串串的高叫声绽放在雪原。

苏武和李陵拥抱了很久才抹去满面泪痕，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后，来到石桌边坐了下来。

“子卿呀，没想到咱们二人能在这里再见面！咱们同在大汉朝廷为官多年，那时候，咱们勠力同心，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要为中原的安宁而不惜牺牲一切，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要为圣上分忧解难。怎料，咱们长安一别就天各一方十几载，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的面了！

谁承想，这匈奴北海的荒蛮之地，却成为你我的相聚之地了！”

“是啊！是啊！”苏武一边抹着流不完的泪，一边忙不迭地问李陵道，“少卿，你快说说，边关的情况怎么样了？多么希望两地再不要燃战火，再不要相互残杀了啊！”

“唉，边关的战火看来是越烧越猛了！”

听了李陵的回答，苏武浑身像被人用皮鞭不停地在上下抽打。

“只要战火不熄，两边的乡亲就无法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就会不断有孤儿寡母遥遥无期的等待、肝肠寸断的企盼……”苏武不无担忧地说着，双眉又凝结出了两道浓浓的忧虑来。

李陵被苏武一片倾情为大汉的忠义深深打动。他望着苏武苍老的面容和满头飘拂的白发，喟然叹道：“十几年流放的日月，改变了你的容颜，却改变不了你为百姓一心求和平的心哪！”

雪一直在悠悠地飞，每一絮、每一片都如同弥漫在苏武心头的和平愿望，晶莹剔透，无一点杂质。

李陵已为苏武一颗不改的初心而感到内心不安，他满眼含着敬佩之光，仿佛对着茫茫苍穹，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子卿，你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几个寒来暑往，你是怎样于恶劣的环境下得以生存的？真是不可想象！如今，见到我，你不问自己的任何事情，开口先关心边关的战火是否已熄灭，像你这样的人哪里还有？”

苏武接住李陵的话，心情沉重地说道：“少卿，我被匈奴囚禁在这蛮荒之野，尝尽了百般折磨的滋味，虽身为堂堂汉使，却无辜受牵连，做了匈奴人的牧羊倌；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我靠挖鼠洞找草籽吃度日……尽管受尽了身心的煎熬，可我没有一天不念着圣恩，没有一刻敢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我忍辱负重在北海，从不敢辜负圣上对我的信任。无论他们是火烤还是冰冻，绝动摇不了我苏武一颗求和平之心。就是死，我也要将皇上亲赐的节杖扛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