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漠北草原被五颜六色的植物装扮得仿若美丽又端庄的贵妇,整个原野看上去赏心悦目。季节把一处一处的草木渐次涂抹上黄色再夹杂一些红色,间或还晕染些半紫半绿的色彩,整个草原展现出迷人的魅力来。
远处的羊群,云霞一般悠游,这些食草动物,它们虽不懂得人的密谋,但却知道抓紧时间啃吃一年中最后时刻的鲜草。牦牛是草原上最让人动心的景象,它们总是豪气冲天地将各自长长的拖曳到地上的毛发在某一处高冈上让自然的风来梳理,于是,长毛飘飘的样子成为大草原最显豪迈潇洒的形象。
牧羊犬在这个季节里最懂得游牧人的心声,它们尽职尽责地轮番看护着羊群,再怎么贪玩,也不会让一只羊离群走丢。它们在早晨活跃得像重生了一样,一会儿撒着欢,飞奔到羊群的左面,一会儿穿到羊群的右方,追赶着羊儿去某处低洼地带,因为那里的水草正肥美、鲜嫩。经验告诉牧羊犬,这个季节的特征,就是越低洼的地方,青草越是不会遭到西北来的风的摧残。
太阳明显比前些日子淡了,温度也降低了许多,光束变黄变浅起来,照在植物和动物身上一样没有了热力。树木开始向大地抛撒着零零星星的落叶,风一吹,给人一派萧瑟的感觉。时节在改变着旷野里一切生命的气场,就连鸟儿的歌喉都显得拘束干涩了,原来长长绵绵的后音,如今变得短促又没了韵味。
今天,是单于且鞮侯与匈奴各部王侯商议大事的日子。
淡淡的阳光从大大的议事帐篷的窗和门以及天窗洒下来,辉煌的大厅内洋溢起匈奴贵族们永远激昂的斗志。单于且鞮侯在和部下商榷完各部落的相关事宜后,将他的皮长袍一甩,对有关人员下令道:“过了这几天,赶在冬季来临之前,你们务必将汉使苏武等一行平安护送回中原去。”
“是!”领到旨令的臣属一面应答着,一面右手搭在胸前,退出了议事大帐。
颁完旨令,单于且鞮侯腾腾腾地走出了大厅,来到了帐外。
这时,只见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忽然涌上来一团团黑色的云,转眼就遮盖住了草原的美景,紧跟着,一阵阵呼啸的狂风在整个原野发作而起,吹得单于且鞮侯的长发甩来甩去。
结实的军帐被桀骜不驯的风肆虐得摇摇晃晃,发出怪异的响声。那边的树林,更像是着了魔,疯了一样,披头散发,捶胸顿足,东一倒西一歪,吓得栖息在上面的鸟群惊叫不已,树叶一般飞起落下。
恶劣的天气让人在数十米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物什。云层越压越低,越积越厚,似乎要压到地面上来一样,使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尽管牧民们已经习惯了草原上各种怪异的天气,但像今天这样,清晨在一瞬间变成犹如黑夜到来一样的莫测境况,还是令他们有种猝不及防的惶恐。
黑沉沉的天幕下,军营外方圆数十里的地方,牧民们的鞭梢噼噼啪啪炸响,远远近近的毡房迷蒙在一派凌乱之中。羊群咩咩叫,狗儿汪汪咬,野兔野鹿野老鼠之类的动物东碰西撞,仿佛世界要毁灭似的,天和地已经分不出边缘,混沌交织到了一起。
出现这种诡异的天气,万物都在撕扯中惊恐不安地藏来躲去,而对于虞常,这种天气仿佛是专为他的预谋设下的最佳时机。
自从虞常和张胜商量好计谋之后,近几天的时间里,张胜背着苏武和所有的人,暗中帮助虞常实施计划,陆陆续续给了虞常许多财物,让虞常收买有关人员。
有了丰厚的财力作保障,虞常信心百倍,心劲空前高涨。每每想到此次以自己为主的谋划得以成功之后,不仅可以暗箭射杀这些年一直和他作对、视他为敌的卫律,解除多年来的心头大恨,自己还可以重新回到中原。对立了大功、除了叛徒的自己,皇上必会犒赏,之后还可被封个一官半职,也能让生活在汉朝的母亲和弟弟过上丰衣足食、光宗耀族的日子……想到这些,虞常就会激动不已、心跳加快,恨不能向老天借来一段有利于实施计划的时光,快快地遂了他的心愿。
今日,天赐良机,终于盼到了狂风袭来的好机会。
狂风肆虐下,沙尘遮天蔽日,人们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虞常猫着腰,一溜烟蹿至匈奴缑王的帐篷。
对于匈奴缑王,虞常很清楚他那一波三折的命运。缑王本是匈奴昆邪王姐姐的儿子,曾经和昆邪王一起出使中原又一起投降了汉朝,后来,在跟随浞野侯赵破奴讨伐匈奴时,吃了败仗,就又重新陷入胡地,和虞常一样夹在卫律统领下的投降队伍之中。
风在大帐外号叫,吼声一会儿像从天外甩下来似的,一阵子又仿佛是由地底下冲出来的,疯狂地摇晃着军营帐篷,摇动着山坡河流,撕扯着祭祀堆上的彩条,似要将这漠北大地掀翻一样。
缑王的帐篷里弥漫着匈奴人特有的牲畜皮毛以及怪怪的肉食味道。听了虞常的一番话,缑王本就黝黑的脸膛上颜色更加浓重起来,小眼睛紧紧盯着虞常的脸,注意力非常集中地听虞常继续说下去。
“这是咱们一次难得的机会,也是天赐良机。这次从中原来的使者里有我昔日好友张胜,他在这次的行动中从财力上给予很大的支持,只要咱俩配合紧密,百分之百大功告成!”
虞常的这一点拨,使缑王紧锁的浓眉顷刻间就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