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二十九（第1页）

年轻英俊的李陵，秉承了祖父李广的血脉，他的骑马射箭几乎是百发百中，军营上下很少有人能敌过他。

李陵意气风发，一直被皇帝看好，曾经被委以重任，为汉朝的侍中、建章监，并命他率八百骑，越过居延，深入匈奴腹地两千余里。李陵顺利地完成了侦察地形、摸清匈奴驻兵的任务。

为了表彰李陵机智有谋，鼓舞士气、激励将士，皇上特提升李陵为骑都尉，同时，让他带领精兵五千人，驻扎在酒泉、张掖等地，一边苦练箭术，一边防御匈奴的进犯。

天汉二年（前９９年），也就是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在这一年的初秋时节，李陵的命运从这里开始拐了个大弯。

秋天刚一驻扎到中原大地，就在长安城里里外外的树木芳草间轻扫过一波接一波带凉意的风来，一时间，摇曳出满目沧桑。前几天到处还是绿意盎然的景象，这会儿无论是阔叶的乔木，还是窄细的藤木，叶片都在一派老绿的色气下，慢慢地沁出了一些淡黄。年迈的大树似乎比年轻的树木要顽强许多，每一棵几搂粗的大树，在萧萧秋风里，依然坚挺着苍绿色。

群鸟最钟情于老树阔大蓬勃的树冠，它们一群群地由远方赶过来，被稠稠密密的树叶吸引进去，整个大树立刻就成了鸟儿的舞台，一波接一波的鸟鸣声此起彼伏，似乎在歌唱大自然赐予的安乐，唱响它们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荣的旋律。

李陵被皇上召进了武台殿。

殿堂一派威武气势，雄伟的朱红擎天大柱壮观威严，殿堂上的刘彻器宇轩昂地走来，对李陵等人下了谕旨：“朕命贰师将军李广利统领三万骑兵，从酒泉出发，攻击在天山一带活动的匈奴右贤王部，命李陵率部为前方大军运送草粮，以保供给。”

皇上的声音，在恢宏的大殿上空回荡，久久不息。

李陵听到谕旨后，立即向皇上叩头，同时发出请求：“皇上，臣所率领的屯边将士都是荆楚勇士，个个身怀绝技，无论骑马射箭，还是冲刺奔跑，无人能敌；他们不但身轻如燕，还力大无比，可伏虎，可空中射箭。

恕臣斗胆，恳求圣上，请不要让这精锐的将士只做贰师将军的运输队。臣希望我部能自成一军，独当一面，到兰干山以南与匈奴的兵斡旋，以此分散敌方的兵力，方便我军随时攻进单于的驻地。”

殿堂之上的刘彻，听了李陵的一番话后，面色一下子不悦起来。他前倾着身子，对大殿上的李陵说：“你只不过是耻于做贰师将军的下属罢了！

我眼下发兵无数，哪还有马匹再拨给你？”

李陵立刻回应皇上道：“圣上可以不给臣马匹，臣愿以少击多，只用五千步兵就行！”

刘彻见李陵一股坚定不移的劲头，就松了口，说：“那行吧，照你说的，就率五千步兵。”

随之，刘彻又下了一道谕旨：“强弩都尉路博德听旨，朕命你领兵在李陵之后，紧要关头支援李陵的部队。”

曾担任过伏波将军的路博德，一听皇上让他做李陵的后备军，心中大为不满，忙上前奏道：“皇上，现时令正值初秋，也是匈奴战马最善于作战的时期，臣以为，选择此时与其开战对咱们最为不利！恕臣进一言，臣希望到来年的春季，我同李陵将军各率五千骑，从酒泉、张掖一带出发，攻打东西浚稽山，这样必将获胜！”

刘彻听完路博德的一番上奏，脸上立刻阴云密布，他怀疑是李陵对出兵击敌一事反悔了，私下教唆路博德这样上奏的。他龙颜大怒，指着殿上的路博德，声色俱厉地下旨：“路博德听旨，现在匈奴已侵入河西一带，你速带领部队赶往河西，坚守住钩营之道。”

“臣遵旨！”路博德领旨后，退了下去。

皇上又下令给李陵：“李陵，你在九月份准时发兵。先从险要的庶虏鄣一带出塞，然后到东浚稽山南面的龙勒水地区，在那里先观清敌情。如无特异情况，则沿着浞野侯赵破奴走过的路线到受降城进行休整，并将详细情况快马报告朝廷。”

刘彻下完谕旨，双目灼灼盯住李陵的脸，又说道：“你给路博德说了什么朕知道。”

李陵望着殿堂上的皇上，只见皇上一副非常自信又很自负的神态，李陵欲张口解释，又强忍住了，默默咽下一口委屈的唾沫，退出了令他感到窒息的朝堂。

来到外面，李陵抬头看着长安以南的巍巍秦岭，蓊蓊郁郁的景象使秦岭更显庄严雄伟，让人不由得内心肃然起敬。

李陵凝望着茫茫苍穹之下这横亘在华夏大地南北之间，将长江黄河分割成两种不同气象的群山。它以纵横深邃又宽厚广袤的雄姿蹲守在大汉国土上，使水润细柔的南方，从此多了婀娜缥缈的灵气；使北部的黄土台塬，又富有一种刚烈之美。李陵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让自己滚烫的心绪凉下来，将一腔心血暂且投入到对大秦岭的敬畏之中。

鸟儿在前方叽叽喳喳地飞来掠去，让李陵的心绪更加不安了。无论怎样，李陵总也逃不出他被皇上误解而带来的烦恼。这成了他内心的一个阴影、一块心病，深深地隐藏蛰伏在暗地里，无法驱走。

路两旁的树木，一直在细微的秋风下使出最后的劲头，力争多挽留叶子一些时辰。李陵知道，此刻的树木也和自己一样，不管付出多么大的努力，终也敌不过季节的力量。一片两片，三片五片，继而无数片的树叶，在一阵秋风中纷纷落下，落在荒草丛中，落在道上，落在人的肩上，落到了李陵的心上。

本就在一派被皇上误解而无法辩解的凄凉心境里徘徊的李陵，在落叶飘零的景色感染下，一种悲凉悄然爬上了心头。他不知道树叶将魂归何处，自己的命运将带领他去向何方。尤其是近一段时间，皇上时常表现出多疑和猜忌，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地受冤屈。李陵今天就是这样，受了曲解还无从辩说，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飞鸟像落叶一样，从树上扑下来，在前方的路面上跳动、叫嚷，如同一群群快乐的天使。李陵此时感到，在冷暖无常的红尘里活一场，真不如托生为一只快乐的小鸟，它们不受任何制约，也不会遭到异族的侵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草木之间。愉悦时，它们高声歌唱；烦恼时，它们可以唧唧啾啾相互倾诉，或随便寻得一处适合自己的树杈或草丛，静静地待上一阵。

李陵心生羡慕地看着鸟儿来了又去，一副自由之神的样子。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甩开双臂，大步向前走去。

云白得恰似一团团洁白的棉朵开放在头顶，干净蔚蓝的天空，因为有了云朵的影子，更显诗情画意。加上秦岭的衬托，人间又进入一派美好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