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四（第1页）

漠北的夜晚是迷人的，是具有无限的魅力和诱惑的。宽广无边的沙地，像海洋一样连接着天的尽头。一钩新月，空旷地悬在高空，全然没有了大中原月夜的亲近与温馨。星星像银珠，遍布天穹之上，一闪一闪，像有许多的心事无法倾诉一样。

还有那远远近近的小沙包大沙堆，绵延不绝，一直铺到天尽头，给人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除了沙海什么都不存在似的。放眼望去，冷冷淡淡的月色下，什么都没有，只有沙子在默默地讲述着亘古不变的道理，还散发出令人绝望又令人满怀希望的气息。

旷野以能够包容所有生命在这里生息又在这里消亡的荒凉给人看，给夜晚、给星辰弯月看。前面后方绵延不绝的沙丘，活像一堆堆坟茔，冷峻地升腾起畏惧。还有那被风抚摸过无数遍的沙岭，虽柔韧有致，却叫人想到了死亡。

沙海在苏武带领的队伍脚下唰唰唰地响着，人和马的不断前行，引来了马儿时不时地响鼻，人群中传出急促的呼吸声。

沙粒对着天空的星星述说着风一般稠密的往事，同时，也在指责着千百年来不熄的战火的侵扰。星星不言语，但却一直庄严地注视着所有经过沙漠地带的车马队伍。

“这回真的完了，连个人毛都看不到，还想找个驿站歇脚哩。”常惠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抱怨，队列里就炸开了锅。

“是啊，你看这沙地，无边无际的，啥时能走出去呢？”

“连牛马看了都会发愁。”

“唉，真是走入鬼地了，不是冰雹，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荒野……”

星光惨淡，沙海茫茫，有干死的怪树在远处高堆上鬼魅似的直挺挺立在那里，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苏武为了鼓舞士气，一手高高擎起毛茸茸的节杖，一手挥舞着拳头，对着队列高声喊道：“将士们，我们是大汉的英雄，面对困难，从不畏惧！

大家鼓足勇气，再加把劲，出了这片沙漠，肯定就会有咱们歇脚的驿站。”

于靬王也向将士们说：“翻过前面这座沙山，就有一家脚马驿站。”

没有风，苏武和于靬王洪钟似的声音在夜晚的沙漠里久久轰鸣，给疲惫的车队送上了一股力量，于是，队伍明显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张胜虽然也跟着为将士们加油高呼，实际在心里却捏了一把汗。他望着这无边的沙海荒原，内心深处不自觉地产生了恐惧。他四处一打量，星月之下，沙丘连着天际，天空衔接着沙漠，看不到尽头，望不见人烟，连一只动物都找不到。整个沙海之地，简直就是一片死亡之海。

队伍行进了大半夜，也没碰到有丝毫生机的东西。

常惠打了个哈欠，之后又发了一通牢骚。

“他娘的匈奴人，生存能力咋就这么强呢？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也能一代一代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你看那草原，怪美的，一不留神就狂风四起，冰雹块子乱砸，像个泼妇，随时翻脸不认人。再瞧瞧这沙漠地，干欻欻的，想找口水，跟做梦一样……真是服了这里的匈奴人了，不但活得惬意，还不断地想扩大领土，进犯我中原呢。”

残月不知什么时候悄声隐去了，大漠浑浑噩噩地延伸着。星星尽管不住地眨巴着惺忪的睡眼，还是能为行军的队伍洒下些许微光。

天亮时分，苏武的队伍终于将死亡之海的沙漠甩到了身后，眼前出现了富有生机的景象。只见象征着一个民族信仰的一堆堆用作祭祀的石头被人垒砌在一处处高地上，在猎猎飞扬的彩色条状物的指引下，为异乡的人们带来了新的活力。

匈奴人的祭祀堆令人肃然起敬。一处一处的石头堆，长长短短的祈福彩条，维系着游牧民族每一个人的心愿，点缀在漠北的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