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见习记者（第2页）

也偶有得到表扬的时候，那是因为拍的新闻获了个什么奖或者给他争了脸儿。每逢表扬，他定会带上我们几个单身汉出去撮一顿，偶尔也会叫上李春桃等几位女同事。这样一来二去，我跟电视台的人逐渐熟络了。

每次聚餐，我只是带着耳朵听，极少发言，而一些小道消息，正是茶余饭后听来的。

比如张台长兼任着县广电局副局长，他老丈人原任县人事局局长。张台长年轻时很落魄，但老丈人看他一表人才，就把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下嫁”给他。由于门不当户不对，老婆在家很强势。据说数落起张台长的狠话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张台长爱听现代京剧，特别迷恋县京剧团当家花旦“小翠仙”，多次想私下会会，可慑于老婆的“淫威”，一直没敢行动。

再比如王自若虽家在农村，但姐夫梁怀德却是县个体窑厂的老板——原先就是街面上一个小混混，专爱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人送外号“梁疯子”，现在靠倒腾建材成了本县响当当的暴发户。为充门面，他把高中刚毕业的小舅子弄到窑厂帮自己搞经营，不长时间发现小舅子受姐姐委托，处处监视自己，觉得挺不自在的，就跑关系把他送到县电视台当见习记者。那天送王自若的，正是“梁疯子”。

还有县电视台家电维修部的李师傅其实是李春桃的父亲。

李春桃父母都是部队转业人员，被安排到县商业总公司百货大楼上班，母亲是售货员，父亲曾经担任百货大楼家电维修部经理。后来，家电维修部搞承包经营试点，李师傅在竞争中没有获胜，一气之下想辞职下海，被同事和家人苦苦劝住了。后来，李春桃帮他在县电视台弄了间房子，经百货大楼领导同意，成立了第二家电维修部，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这些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我根本没往心里去。每天忙忙碌碌，白天跟着周组长去采访，晚上加班写稿子。回到宿舍，就捧起《现代汉语词典》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翻看。那段日子我天天跟词典较劲，恨不得把每个字、每个词都塞进脑袋里面去。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下来，我保持了采访报道零失误。在县电视台一次工作例会上，张台长还口头表扬了我。

一天上午，刚采访回来，正准备写稿子，忽然办公室喊我接电话，原来是姐姐。她急切地说，娘病了，让我赶紧回家一趟。

谁知，刚进家门，母亲和姐姐笑吟吟地迎出来。原来母亲根本没病，看样子是故意骗我回来的。

“娘，您好好的，干吗让姐骗我？”

姐一听不乐意了：“强子，你一去电视台俩月，连个电话都不打，咱爹咱娘可惦记你了，叫你回来趟不行吗？”

“姐，不是不行。这不工作忙嘛！我刚去，业务还不熟悉，所以……”

母亲坐在旁边椅子上，一个劲儿瞅着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人挺精神，就是瘦了。娘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啥事？”

“强子，小时候给你定的那门娃娃亲还记得不？杨家庄你连喜叔家的二妮。”

“记得，但那个不算数。”我忽然记起来了，在六岁那年，由双方父母做主，给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邻村杨家庄杨连喜的二女儿，大家都管她叫杨二妮。

“算数！又没跟人家说散，怎么不算数？”母亲接着说，“这些年二妮不上学，一直跟她爹赶集卖洋布，日子过得可好了，听说家里都买上三轮摩托了。”

“她家日子好，跟我有啥关系？”

见我嘴噘得老高，姐姐打趣道：“强子，将来你要娶了杨二妮，说不定不要彩礼不说，还能白得一大笔陪嫁呢。”

“不稀罕！”

母亲瞪了姐姐一眼，接着说：“强子，你杨叔听说你到县电视台当见习记者了，担心二妮的婚事，就托当年的媒人上门来催着订婚，你说说，你咋想的？”

“我咋想？您和爹让我做回主行吗？”我鼓足勇气说。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俺和你爹当然要听听你的主意。”

“那好，我希望把亲退了！”

“为啥？”

“我和杨二妮根本不认识，又没谈过恋爱，我们俩没感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当年，俺和你爹也是……”

“娘，那都是当年的老皇历了，时代不同了，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再说，咱村那么多小青年，不都没定什么娃娃亲吗？”

“那是他们找不着！你甭乱攀扯别人，就说你想咋样吧。”

“娘，这事您和爹甭管了，赶明儿我给她写封信，把亲退了！”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原来我们说话时，父亲一直坐在里间屋偷听。

他嘭的一下打开门拎着笤帚出来，气呼呼地说：“好小子，你翅膀硬了，不认人了！二妮这孩子心眼好着呢，哪点配不上你！告诉你，就算打着灯笼你也找不着这么好的媳妇！”

“谁看着好，谁要呗，反正我不要！”我也来气了。

“还没捞着吃公家饭呢，就想当陈世美！气死我算了！”

父亲气得脸煞白，一边抡起笤帚用力打我，一边大声斥责。

姐姐护着我的头，反身夺父亲手里的笤帚，一边大声喊：“强子，还不快跑，爹真生气了！”

我当时气也不打一处来，出去推起自行车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后面传来父亲的吼声：“有种，你小子今后甭回来！”

晚上回到宿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厉斥责我。我心中十分委屈，竟然伤心到落泪。

第二天天不亮，姐姐和姐夫就赶过来，捎了一大罐鸡汤，还有我最爱吃的煎饼。

“你昨天回去饭也没吃就走了，娘气得直哭，劝了半天才止住。她惦记你，让我们来看看。”姐夫憨厚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