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了。”花竹对方家众人告别。
他见那老管家面目憔悴,双目凹陷,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
也难怪,他跟了方家这么多年,难免神伤。
到了前厅,就见来人是侯海和侯川两兄弟。
侯家兄弟已在灵前上完了香,方与之正在和两人寒暄。
“明日有道长要来做法,家父的……”方与之顿了顿,“就按他们要求,移到里屋去了。”
“无妨。”侯川拱手,侯海也跟着行礼。
花竹看见两人,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忽然眼睛一瞪,身子跟着一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无意识地往方池身边退了一步。
方池见他面上煞白,不着痕迹地扶了下他肩膀,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花竹嘴唇都有些抖,眼睛不再去瞧侯家兄弟,盯着地面小声道:“我知道是谁了。”
方池身子也是一震,也顾不得其他的,拦腰拉了花竹就往里屋走。花竹还处在震惊中,任由他带着自己进了屋。
倒是在灵堂前燃香的侯海,眼神暗了一暗。
“你说知道是谁了,是什么意思?”
花竹理智恢复了些,刚才瞧见侯氏二子,脑袋里电光火石,一下子觉得自己破了案,但现在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对,但他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和方池说了:“方才我以为凶手是侯海。”
方池紧盯着他,并不打断,只等着他往下说。
“方姑娘刚刚说了,方大人生前浸在海水中,但若是真去海边,就像你说的,一来一回时间根本不够。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临安城里的海水。”他顿了下,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纠结,“可这城里,怎么会有海水呢?我之前听别人提过,侯家有一个池塘,特意取了海水,养着海水鱼。”
“那为何现在你觉得不是他?”
“伯父遇害那晚,我在丰巢见着他了。”
方池听到这句话,目光有些闪烁,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追问道:“即使不是他,也可能是侯家其他人呢?”
“那他们为何偏偏要选择在自己的咸水鱼塘里杀人,”花竹声音低了下去,“我们刚怀疑他们,现在证据就送来,也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他话还没说完,方与之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方晓夏。
方与之瘦了一圈,他胡茬没剃,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得花竹跟着难过起来。他是失去过父亲的人,那时他还小,只有一些朦胧的悲伤,如今再见此景,免不了勾起伤怀往事。
“不关你事。”方池轻轻答了,推着花竹的后背,让他往外走。
方与之忽然就动了气:“他是我父亲!”他的声音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震得方池也停了手,眼中带着惊讶看向他。
“他是我的父亲,你知道吗?方与之又说了一遍,语气平和下来。
“他也是我父亲。”方池说完,看到方与之脸上的表情,忽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方与之脸上的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不配。
其实方池并不在意他与方衡之间是否父子相称,甚至他提起方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叫他名字。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意,使他很快就接受了方衡儿子的这个身份。
他轻轻巧巧地成了方家的一份子,成了方与之和方晓夏的弟弟,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两人是否愿意。
方晓夏说话快人快语,心肠也是直来直去,若是看不惯方池什么地方,总是当场指出,过后也就没有什么情绪了。而方与之,在方池进方家之前,一直都是方家独子,他虽然身有残疾,但照顾妹妹,体恤父亲,是这个没有母亲的家中,情绪最为稳定温柔的那一个。
方与之从未和方池吵过嘴,甚至总是在方池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但在他心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呢?他会不会想:若我身康体健,是不是这个家里,就不需要再收养一个孩子?若我有资格考试做官,我是不是也会官至六部?
此时他的无力感到达了顶峰,他牙关紧咬,拼尽全力对抗着身体里的无力感,一字一顿地对方池说道:“这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等我查到了真相,我第一个告知你。”方池没理会方与之地情绪,继续推着花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