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鹿殿里的风都太规矩,卷起书页一角,但不真的翻过去。
书页上平实的几段文字,牵系着淳于归的眼角余光——
“……其首乃悬。时人曰,望之不似昏君。”
淳于归见字即知全文,明白这是《秦略里的篇章。
《史刀凿海是当今天子最常翻阅的一套书。
至少在淳于归的视角看来是如此。他进玄鹿殿的次数不多,第一次是神临初证,和赵玄阳一起。最近几次,都是在洞真之后。
但每次来这里,都可以看到这套史书被翻阅的痕迹。
大抵这般心有乾坤的雄主,都不耐烦那些杂述杂议的历史评述,他们只看历史的原样,而将感受都深藏于圣心。
《秦略……
就像蓬莱岛在海外孤悬,也偶尔会展现影响力,钳制东海。玉京山坐落在西极,本身就承担着压制秦国的重任。
一真道首伏诛当然是好事。
玉京山大掌教是一真道首,这对帝党来说也是一个收归道脉权柄的绝好机会。
但宗德祯死得这么干净利落,无疑会大幅度削弱玉京山的影响力,对国势正隆的大秦帝国来说,这无疑又是献上一份大礼——西境已经没有力量能够钳制它了!
有时候淳于归真替天子疲惫。
一真道的事情还在收尾,天子又开始为西秦劳心。
这天下六合,岂有一时一刻之安宁?
偌大帝国看起来极是寻常的风调雨顺,真非殚精竭虑不可得!
“司马先生已经许久未露面了。”皇帝合上了手里的卷宗,又打开下一本,随口说道。
淳于归知晓自己的眼角余光被注意到了,赶紧藏好心思,专注地道:“司马先生著史求真,常常深入古地,几十年不见人也是常有的事。又快到订书的时候了,唯独这《史刀凿海,他不会让人代劳,应该就在这几年,便会现身。”
先前在春狩之时,天子忽然问他,想不想进诛魔军。
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修为,做正将太屈才,做主帅又不够资历。
景国不比齐国,似陈泽青掌春死、田安平掌斩雨的事情,在景国很难发生。如重玄褚良、祁问事,更是绝无可能。
因为景国太古老,也太庞大了,盯着那几个位置的人太多。
殷孝恒死了,后面不知多少人在排队。
当然最重要的是,似诛魔、杀灾这些个天下强军,从来是道门的自留地,是决不允许他这样的帝党染指的!
宗德祯一真道首的身份暴露出来,一度叫他看到了机会。
去不了诛魔军,杀灾、荡邪总能替一个?
尤其是在刺王杀驾驭发生的那一刻,他还奉姬玉珉之命,前去坐镇枯槐山……
在天下第一的中央帝国,一跃而为八甲统帅。这对他的政治生命来说,是巨大的跃迁。由此带来的资源和权势,乃至于对整个家族的积极影响,都是清晰可见的。
不过在天子亲上玉京山之后,这种可能性就消失了。
玉京山惹出来的麻烦,天子抚平了。
玉京山扛不住的压力,天子顶住了。
那么玉京山应该谁说了算?
天子要为楼枢使谋求玉京山大掌教之位,那么八甲统帅这样重要的位置,玉京山就绝不可能再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