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军营以东、护城河以西一座回形小军营是临时郡府所在地,杜皎和范宏、崔肇师、刘永以及麾下官吏自它建成之时,就已经把郡府中的一应卷宗、资料搬来。之后大家便在这里办公了。
“郡府大堂”之内,骁果军高层只有卫铉、达奚武、王佑、柳师道,其他人分别镇守四县、率军驻扎城内,几名镇将也是各司其职,以防冯氏造反、上党郡兵骚乱。上党郡高官只有范宏、杜皎,而吏曹崔肇师遵照卫铉的安排,率领麾下官员一个县一个县的巡视和安抚百姓去了;兵曹刘永也在行使自己的职责、配合若干惠监管“投诚”军队。
“太守恩威并施,定能让那些镇将、幢主、副幢主副手就范。只要他们安定下来,将士们便会安分守己。”杜皎一开始也被卫铉的手段吓坏了,唯恐冯氏将错就错,直接率领两万七千余名士兵谋反,然而事实正如卫铉所料:一旦涉及到谋反,那些将官都怕了、怂了。城内军营剩下的四千一百多人此刻也是惶恐不安,若是他们与冯氏一路黑到底,人多势众的骁果军应当能够将其歼灭,再想到卫铉半个时辰前采用的表现,他对这少年太守感到由衷佩服。
“不错。”范宏亦是说道:“军中的确还有很多冯系将官,一旦这些人带头闹事,除了武力镇压,别无他法。太守如今以朝廷和律令威慑一番,再给所有人一条生路,冯系将官考虑到自身处境、家小安危,应该也会老老实实配合。”
“将军在征伐费也头牧子之时,已将此法用过无数次,每次都能数量众多的俘虏和降卒安分下来。而今,双方还没有打将起来,难度比之前低了无数倍,所以范郡丞且应当把‘应该’去掉。”王佑与卫铉荣辱与共,自然不用拍马屁,这么说的目的还是帮卫铉扬名立威,好让新近加入的达奚武、杜皎、范宏产生敬畏。
王佑明白凡事都要有个度,眼见三人脸露惊讶之色,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并没有继续吹捧卫铉,而是讳莫如深的说道:“你们要是与将军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将军虽然年少,可他的智慧实非我辈能及。”
达奚武、杜皎、范宏惊疑不定,纷纷看向卫铉。
卫铉心下暗自称赞了王佑一下,故作严肃的摆了摆手:“大家同病相怜,用不着说这些题外话。”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刘兵曹和若干将军尚未传回消息,我们不能太过乐观,我看……”
话没说完,他便止下话头,将目光看向正前方的大门。
众人都在盯着卫铉,见他目光有异,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向大门,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英气勃勃的青年将领大步走来。
此将名叫杨晖,乃是弘农杨氏旁支子弟,其祖父杨术曾为肆州雁门郡长史,同时是已故清河太守杨真、金城太守杨叉的庶出弟弟。杨术这一支籍籍无名、人丁不兴,远不如另外两支兴旺发达,但是杨晖亦是一个文武双全、作战勇猛的人物,原本只是尔朱荣帐下亲兵队副,当他受命进入原来的新军以后,卫铉便将他提拔为都伯。
在卫铉布下的“六合死阵”,杨晖亲手斩敌军主将刘征、夺下了帅旗,使陷入阵中的贼军陷入混乱、尽皆崩溃,立下了异常关键的大功。然而他在那场战争中,身负二十多道创创,而且他的伤口全部在身前,背后完好无损,可见他始终冲锋在前、没有退后半步。
卫铉战后论功行赏时,提拔他为骁果军第二镇一幢幢主。这还是他说自己不怎么会带兵,否则的话,卫铉定要让他当上一名镇将。
杨晖明白卫铉十分器重自己,只不过他生于长于胡风鼎盛的肆州,性情耿直豪迈、不善于表达,只会闷头训练士兵,所以他面对卫铉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说过半句煽情的话。
他大步上前,向高坐上首的卫铉深施一礼,沉声道:“末将杨晖参见将军。”
“杨幢主免礼。”卫铉目视杨晖,问道:“军心如何?可有骚动?”
“禀将军,有了那些将领出面,上党郡的将士已经稳定下来。”杨晖拱手一礼,说道:“将军,那些将官已将印信尽数交给若干将军,辞呈还未写完,是现在拿来,还是一并带来?”
卫铉点头道:“稍后一并拿到这里,你去协助若干将军吧。”
“喏。”杨晖应声而退。
卫铉向杜皎说道:“杜长史,天井关和微子城精兵、五县乡兵和辅兵都已退出军营,剩下的四千余人,明显是听命于冯氏的私军、家兵,不知我说得可对?”
杜皎这两年多也不是虚度,他在上党郡的作为固然受人监视,一直做不出什么政绩;但是冯氏许多秘密早已人尽皆知;再加上又有众多卷宗对照,所以他手上掌握了很多与冯氏相关的资料。闻言便拱手作答:“太守,下官也不敢保证那四千余人全部是,不过少说也有九成士兵是冯氏私军。”
“九成?那也不少了。”卫铉沉吟半晌,取出一支令箭递向达奚武:“达奚将军,你带四镇将士入城,封锁军营四门,不许一人逃脱,如果有人出营投降,便以俘虏论处。”
“末将遵命。”达奚武上前接过令箭,行礼告退。
卫铉对不熟悉的人有所保留,自始至终都说按律办事,从来没有在杜皎和范宏等外人面前用上“逼反”二字;但是大家又不傻,杜皎当然能够从步步紧逼的部署看出卫铉的最终目的就是逼反冯氏。杜皎犹豫了一下,问道:“太守,真要逼反冯氏不成?”
卫铉见他用上“逼反”这个词,反问道:“我们是按律办事,杜长史这话说得有些不对,但不知长史有何看法?”
杜皎闻言苦笑,他知道卫铉对自己等人还抱有一定的戒心,所以没有说实话,不过他们接触的时间仅仅只有几天时间,卫铉有此戒心也是人之常情;双方要想做到亲密无间,还要他们上党郡将官先行坦诚。否则的话,他们进不了卫铉为首的、全新的上党官僚体系。
他定下心神,起身向卫铉行了一礼,十分明确的表态道:“太守,私军和家兵、奴仆既没有军籍,也没有民籍,与土匪流寇无异,他们随同冯彻进入军营,本身就是违背了朝廷的律令,此时若能将之一网打尽,冯氏便等于失去最锋利爪牙;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军营中的四千多名强悍私兵始终一个巨大隐患。依下官之见,理当将营中士兵及其家属定为流民,而后一律打为官奴。”
官奴是没有人权的,哪怕被折腾而死,官府也不会为他们做主。其地位与奴隶、刑徒、牲口、货物没有丝毫区别。这类人,其实也是古往今来营造城池和长城的“主力大军”。杜皎当众说出这等建议,实则成为冯氏的敌人了,不过他也不在乎。
卫铉也明白杜皎说这话的时候,担了巨大的压力,可他明知此言将会让他与冯氏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但却仍旧说了,可见他用身家性命向自己靠拢。
对于这种识时务的俊杰,卫铉非常欢迎。正当他要开口安抚之际,一名亲卫入门禀报:“将军,冯氏家主冯敬之求见。”
卫铉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有请。”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