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英娥的牧场位于梗阳县白璧岭西南方,距离西北方的军营不算太远,骑兵沿着官道急行的话,只用六七刻时间;卫铉午饭都来不及吃,将骁果军军务安排妥当,便率亲兵奔向牧场。
未时三刻左右,一行人来到了牧场,一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马的尸体,卫铉找到尔朱英娥的时候,发现她抱着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羔坐在一条小溪畔发呆,她瞧见卫铉到来,眼泪又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阿郎,我们家的奴仆和牛、羊、马全部死光了……”
一百多名奴仆和庄丁、四万七千多只羊其实都是尔朱英娥自己的财富,按照当世风俗来说,哪怕没死且被尔朱英娥带入卫家,那也是她个人财产,如果她不同意,卫铉也无权使用。但是尔朱英娥一直都在倒贴,且又认为夫妻一体、不分你我,自然不会在意小节。
尔朱英娥见到还有卫铉的部属在,她放下了怀里的小羊羔,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走向疾步而来卫铉。
卫铉上前按着这小娘子肩膀,见她的眼睛哭得比小酒窝还要红肿,异常心疼的伸手为其擦去脸上泪痕,安慰道:“凶手已经找到了,娘子大可放心。”
尔朱英娥一时愣住了,县令费庆远都还没有到,卫铉竟然找到凶手了?
卫铉看也她的疑惑,说道:“凶手就是曾经找过你的光头佬,毒是他们合伙下的,人也是他们合伙杀的。一切的一切都要他们来承担,娘子只需把他们所在的寺院名提供出来即可。”
一时之间,尔朱英娥有些反应不过来,讷讷的说道:“还能这样?”
“自然是能的。”卫铉令姜衍、庞陵、卫天等人远退,抚着哭得无力尔朱英娥坐到溪边青石上,然后说道:“我们卖牛、卖马,于民间是好事,可却触犯了寺院的利益,他们又不也与你作对,只好做此下作手段。”
尔朱英娥说道:“阿郎,我也猜到是那些人所为,可是阿为何笃定说是那些找过我的和尚?”
“因为太原郡的寺院多数是一伙的。”卫铉向尔朱英娥说道:“悬瓮山平山寺住持永心大师不但是一个‘得道高僧’,还是一个超级富豪,他真正的产业不仅仅只是平山寺。你知不知道你所看到寺院,有七成以上是他的?你知不知道官府开办的寺院也被他掌控了很多?”
这也是卫铉从庞陵嘴里了解到的消息,若非如此,他也不知道太原郡的寺院规模化、集团化了。
至于平山寺住持永心,卫铉认为他顶多只是背后势力推出来的“平山寺集团”首席执行官罢了,要不然他一个出家人,哪有背景、能量、实力掌控那么多寺院?
一听此话,尔朱英娥眼睛都瞪大了,她不可置信的说道:“阿郎,你说太原郡多数寺院都是永心的?”
卫铉点了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那位得道高僧与市井间的浊商并无二致,他在利益面前,丝毫没有与之身份地位相匹配的纯洁。”
卫铉本来对道、佛、萨满等教派没有什么歧视和看法,毕竟那是别人的信仰,无论百姓愿意信道、还是愿意信佛,那都是别人的自由,不碍着他的事。但是这个年代的寺院、佛陀完全失控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如今佛门昌盛、香火鼎盛,既有政策上的支持、不用上交赋税、又不用服役,哪怕某个和尚犯了杀头大罪也不受律法制裁,从而致使寺院成了法外之地、国中之国。除此以外,他们还以佛陀名义令那些信佛的官员、官员家眷乖乖为其做事,导致受其迫害的百姓有冤难诉,有屈难伸。毒死牲口、杀死奴仆之类的手段比比皆是,反而算不上是大不了的手段。
尔朱英娥越听越像是听天书一般,她眨了眨眼:“可是他为什么要控制这么多寺院?目的又是什么?”
“赚钱是其第一个目的。”卫铉说道:“寺院有大量人口和田地,每座寺院每天收到的香火钱和供奉可是很大一笔,此之以外,还有放贷、租赁等等来源,最终其成为一只吞金巨兽。无数座寺院累计起来,说是日进斗金、日进石金都不为过。”
“第二个目换就是养私兵。不少作奸犯科之辈、杀人凶手为了逃避律法制裁,干脆剃度为僧,当上了各个寺院的打手、恶奴、僧兵。这些桀骜不驯之徒的大举涌入,不但致使一座座寺院变成藏污纳垢之所,而且让寺院有了很多家兵一般的武僧。”
“这些武僧衣食无忧,平时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训练,其战斗力与精锐士兵无异。平均下来,一座寺院武僧也许只有五六十人,但众多寺院加起来,那就是一支数量众多、战力惊人的精锐之师了。”
尔朱英娥听出了端倪,皱眉道:“他一介僧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卫铉说道:“他背后的人让他有能耐,他就有。”
尔朱英娥恍然大悟,看到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阿郎指的是太原王氏?”
“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迎着尔朱英娥不满的目光,卫铉补充道:“当然,我也这么怀疑的。因为并州有这能耐的,除了大都督以外,也就王氏了。大都督不可能派人毒死我们的牲口、杀死我们的奴仆,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尔朱英娥默然点头,问道:“我们的人、我们的牛羊马不能白死,阿郎打算怎么做?”
“平山寺为首的寺院联盟的存在,对于太原名门和一些官员来说,其实是公开的秘密。只要我们把事情闹大,就能它炸出来。”卫铉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把找你的光头佬与我说说,我去弄死这些混蛋,烧了他们的寺院。”
别人欺到家里了,甚至导致自家老婆哭得双眼都肿了,若是没有狠狠杀死一帮狗东西,卫铉胸中这口恶气不会顺。
尔朱英娥一听此话,反而担心了,她可不希望自家阿郎乱杀,连忙说道:“还是让费县令审审吧?”
“我们有的是军队,你怕什么?”卫铉抬高了声音,说道:“只有杀上一通,别人才不敢欺负我们;只要杀得令那些狗一样的东西心惊胆战,我们就是律法;否则的话,这样的事儿,还会发生。”
尔朱英娥听得呆住了。她在肆州的时候,还十分嫌弃的以尔朱世承为例,让卫铉不要学尔朱家子弟好战好杀的风格,却不曾想到自家阿郎似乎比尔朱家子弟更加好杀。以她对阿郎的了解,感觉自家阿郎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讷讷的说道:“阿郎,好像不太好吧?”
“杀多了,不好也会变好。”卫铉看了她一眼,接着安慰道:“哪怕惹出天大麻烦,也有大都督顶着,你大可放心。”
尔朱英娥一听也对:阿耶是大权有手、声威赫赫的大都督,凡事都有阿耶在前方顶着,无论阿郎闯出再大的祸事,阿耶都能扛得住,她根本就没有必要担心、操心。如果阿郎杀多了,无法收场,她大不了让阿耶出面。
一念及此,她放心了,将找她的光头佬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