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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污糟的木架,锈迹斑斑的铁钩,腥臭的水桶……
所有这些器械、工具,全从推事院搬来。
李显回京的前一年,来俊臣这头咆哮两京多年的恶虎,终于被闹市问斩,陈尸示众,官民在大街上奔走相告,彼此庆贺,就连太平,还特地来找上官,去北市上看百姓争相剔肉的热闹,却被那场面恶心地好几日睡不着。
可是谁能想到呢?
杀了来俊臣,关了推事院,这些东西还在,只是藏得更深了。
耳畔传来低哑的呼喊,夹杂着‘砰——砰砰——’有节奏的闷响,上官转头在器械中寻找,看到个趴在长凳上的人形。
玉豆儿走上前去,提着他散乱的长发向后掰。
“救,命,救我……”
昂起的头颅脖颈上没什么血污,但非常消瘦,目光涣散,努力辨认来人。
“你……”
他首先注意到她右边额角上,半张叶子戏大小的标记,勾线方框里一个笔划清晰的‘私’字。
他想不明白,宫里怎会有黥面的女人?
唐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
掖庭塞满罪□□女,总有千八百之多,但从不黥面,因此刑乃是以利刃雕刻皮肤,在刻痕上涂墨,偶有深及入骨者,虽死,火烧化骨,仍可见字,何况平日眼见?掖庭奴婢出入宫廷,断断不能惊扰了贵人。
更何况她打扮得颇为体面,正五品,不论搁在凤阁、鸾台还是六部,皆举重若轻,前途不可限量了——又怎会是个女人?
他使劲闭闭眼,想把头抬高一寸,看清楚些,可是刑具压住脖颈,任他使尽力气,仍是一丝儿都没动。
“许郎官不认得我了?”
上官语调平静,还带着一丝御前侍奉,循规蹈矩的沉闷。
许是这种久经训练才能拿捏得当的音调启发了他,许子春猛地一挣,竟挣脱了铁器的钳制,撞得玉豆儿手势一飞。
“上官……才人?!”
许子春绝难相信,一双眼瞪得溜圆,飞快推敲起来。
他从浑天监察院大门口被逮捕,来人凶神恶煞,自报羽林,却没穿乌锤铠,院正本来不敢阻拦,但瞧他们竟拿麻袋套头,逮鸡鸭般提走,追在背后大嚷。
“天子脚下?!老子这就敲登闻鼓去!”
那时许子春被人攘得跌跌撞撞,自顾不暇,到地方才想:天子脚下,胆敢如此施为,要么圣人御令,要么,便是他犯了抄家灭族大罪——
可他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灵台郎,便想行狂悖之事,也没那个本事啊?!
“许郎官求见本官,是想通了?”
玉豆儿从墙边搬来把面目可疑的旧椅子,正正摆在许子春跟前,上官很是随和,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灰。
因她坐的近,许子春得以垂下头颅,便感到后脖颈子上肌肉酸胀不堪。
他只能盯着上官的脚尖。
“才人……”
许子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认命般换了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