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像两个蚁群汇集,成百上千人带着同样的表情,是逆来顺受,又是积怨已久,默契地往里推进,像个巨大的旋涡把她抵着。
百姓的沉默原来如此可怕,杏蕊并不知道在怕什么,但下意识想逃。
苏安恒也不喜欢沉默,他们听不懂骆宾王,他便截断了喊大白话。
他掌握了喊号子的技巧,每句说到中间便把手臂一挥,人群木然地跟着他重复末尾几个字,轰隆隆似惊涛拍岸。
“——一抔之土未干!”
“——六尺之孤何托!”
“——开门!开门!”
第170章
三月底不该这么冷,棉袍脱早了。
李隆基缩着肩膀,从廊子底下快步而来,风夹着雪粒子席卷天地,嗖嗖的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他没当回事儿,肩一拐,掀帘进了李旦的值房。
黑黢黢的,可是暖意扑面,夹着炭火的干咧,他领子上雪化成水,颌下湿哒哒的,将要黄昏时候,李旦还没掌灯,座儿上黑漆漆人影,鼻梁高挺的侧面,和墙上挂的武圣姜太公融为一体。
他往前窜半步,“阿耶,事儿办完了!”
那人转头,声调很和煦,“三郎坐——”
李隆基失望地‘哦’了声,这回不客气了,径直坐他对面。
兄弟俩无话可说,李成器起身点灯,照见他肩上湿了半边,便转去衣架上拿自己的狐狸皮披风搭给他。
“阿耶原是等你消息,偏圣人传召,叫走了。”
“大哥又哄我!”
李隆基根本不信,紧上领扣儿,瞧左右无事,便拈三根香往灯上接火儿,阴天湿气重,对了半天才爆开个火星子,他甩了甩,不当心撩着李成器的额头。
“啊哟!”
李隆基慌得上手来抹。
李成器说无妨,与他并肩,两个郑重其事,躬腰给武圣上香,那画儿上画的姜太公直钩钓鱼,夹石飞水,湍流浚急。
李隆基急躁,三拜转瞬完成,侧着头等,好一会儿才等到大哥抬起头来。
“今儿你没在,阿耶又写了张字。”
李隆基急切的问,“写的什么?”
“——兵家鼻祖。”
见他不明白,抬手指画上戴斗笠的姜尚。
“太宗那时初继帝位,内忧外患,遂下旨自比太公,立了座太公庙。”
李隆基摸不着头脑。
帝王封祀的前代名臣多了,太宗为何独独尊崇姜子牙?但他自诩武功在五兄弟中最强,阿耶既是好武……
他拍拍从不离身的横刀,自吹自擂。
“四娘是只纸老虎,外头说她如何厉害,我就说无勇无谋!这样时候,身边连个带刀的都没有,凭是街市里的宵小就闯进去了,譬如圣人杀顺了意儿,连她的婴孩也要斩草除根,我倒瞧瞧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