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听说,突厥王族惯爱用一种从大食国来的弯刀,一半像剑,一半像镰刀,刀刃很长,弯曲如半个圆月,挥舞起来便不断划出圆弧。”
哥舒英愣片刻。
他是个毫不掩饰的人,抬起银鞘长刀在掌心旋转。那刀长近两丈,耍弄起来虎虎生风,人也好,兵器也罢,都便不得近身,他卖弄够了,大笑着痛捶郭元振肩头,摇手掀帘而去,瞧那意思,竟是把小帐让给武延秀用了。
裘虎等并肩挡住门口,郭元振两步冲到武延秀跟前急问。
“你没中毒罢?”
武延秀肠胃泛酸水,一张嘴就冒味儿,艰难地摆手。
小宝扯狐裘盖住他腿脚,这地方别的没有,各色各样皮毛应有尽有。
“不是中毒,郡王鼻子灵,受不得这股子羊骚味儿,才您来之前,他们硬灌了一碗羊下水,那味儿……”
武延秀听不得这个骚字,张嘴又吐。
小宝忙替他捋胸口拍后背。
“别琢磨别想,您就想那嫩笋尖儿拌的小菜,绿豆糖水,冰盏银台。”
武延秀吐得人都虚脱了,竟是为这个。
“埋沙里没事?”
小宝道是,“没埋一会子,他们那药也灵,用上就清醒了,要不是……”
及时打住了,武延秀感恩地望了他眼,急向郭元振道。
“他们以为我姓李。”
顿一顿,咽下发苦的胆汁。
“我算是明白府监怎么坑我了。”
郭元振牵唇冷笑,替他松开领扣。
触手汗渍冰凉,颀长脖子上,还有几道突厥巫医施救的痕迹,拿白鱼骨伏在手里刮痧,用力太大,锁骨之间那道凹槽红肿得凸起来,再抹西瓜叶汁消肿。
郭元振看了略感放心。
突厥因地利之便,医者和药材来自五湖四海,波斯、吐蕃、天竺乃至大食的草药都有,只是价格比神都昂贵许多,譬如最寻常的刮痧,神都惯用铜钱玉环,这里却以鱼骨为佳,概因远离海洋、黄河,鱼最稀罕。
“未必是府监,昨儿我喝多了睡不着,想了半宿,他们算计他们的,倒也不相干,反正这里情形他们鞭长莫及。”
武延秀犹有余悸,哥舒英那样人,哪怕插科打诨,有意收敛气魄,也有种明晃晃的震慑。
“若说他是默啜的义子,恐怕就是前年劫掠河北道那个。”
“原来是他!”
郭元振这便想起来,拍掌道是。
“他在相爷手里没讨到好处,过后圣人斥责,默啜请罪,说他擅自行动,已然革职。嘿!竟是红口白牙张嘴胡说,不单没革职,还当上叶护了!”
武延秀道,“默啜立了他做叶护,神都竟全然不知!”
郭元振也觉棘手。
默啜嘴上称臣,实则借哥舒英刺探边防虚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那回明面儿上遭狄仁杰击退,回来却升官做叶护,可见是有所得。
但看武延秀虚弱,拍拍他肩膀示意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