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悠闲的侧颜,叠印着老虎的獠牙和猎人的利刃,组合出一副诡谲画面。
武崇训动了气,高声质问。
“不是买了道德坊的房子,还赖着不走?”
刻薄的声调叫武延基大感意外,反是那人一笑,捋开衣袖,慢慢踱出来。
“三哥——”
武崇训少见他不加掩饰的妖异面容,一怔之下下意识观摩。
以画家的犀利洞察来说,这副眉眼只需稍加修整,剃窄眉形,再把硬朗的下颌线掩去小半,便活脱脱是个美娇娘,可与瑟瑟、莹娘同列而不逊风采,甚至比起怯弱的莹娘,飞扬的瑟瑟,更有一股冰山大美人贞烈不容轻辱的气质。
身上气韵就更妙,武延秀将将处于少年而至青壮的节点,肩头乌云豹大氅好似虎斑,色金而间杂黑纹,但比虎皮更华贵锃亮,衬得他浓艳生动。
武崇训几乎怯阵。
犹记那年冬日,圣人醉酒,令天下牡丹开花助兴,逼得花房搏出性命烤火催花,硬生生催出满园春色,当中最炽烈的一盆便是这般。
“三哥好大的架子!”
武延秀只当看不出他黯然形秽,傲然抬了抬下巴,厉声责问。
“见了我阿耶的神主牌,竟不行礼?!”
武崇训迟迟把目光投向牌位,顿时懊恼。
武延秀懒洋洋哼了声,刻薄道。
“人说人走茶凉,我只道三哥不至于——”
“你说的是,我……早该来祭拜。”
武崇训淡淡止住他话头。
到底是理亏,亲大伯的孝,到如今都不当除服。
踏步上前,拈三根香点了敬上。
袅袅的青烟回环上浮,他瞥见武延基眼底激荡,直接换了话题。
“并州田庄的契纸朝辞收着,才我与户部司交代过,仍旧挪回你们名下。”
顿一顿。
“是全放在大哥名下,还是大哥与四郎一人一个?”
武延基诧异,“你是来说这个?”
“本就是借个名字替大哥暂存,难道我厚颜无耻,私自昧下了?”
武崇训唇角抿得紧紧的,面对武延基说话,余光只扫着武延秀。
“可惜六郎即将远行,不然二一添作五,分三份也容易。”
嘴上说‘可惜’,挑着眼梢面带倨傲,显然是笑话武延秀两手空空。
三人卡着四方的供桌,各据一边,三国鼎立,中间兵家必争之地满满当当,堆成宝塔的鲜贡散出果香,寒冬腊月,置办林檎苹婆,真是费了他一番本钱。
武延秀仗着身高反而拍武延基的肩膀,劝慰他。
“三哥从何可知?怪不得他。”
然而武延基心里不得劲儿,不悦地蹙紧了眉。
武崇训手撑桌沿,留下个五指张开的水印,像雨里打落的枫叶,又像鹰犬的脚爪,武延秀为这点联想感到滑稽,长长的睫毛交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