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矢口否认,“夫人不信?”
他睁开眼,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细品还带一丝戏谑。
“听说太子妃是太平公主的侍读,十二岁进宫,这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天下的好处紧着她先挑,末了,却嫁了最平庸的皇三子。有些女人以为夫君越老实越好,拿捏的住,结果韦家灭了门!”
张易之嘿嘿笑两声,“这样蠢货,何来面子?”
颜夫人探寻的目光在他面上来回刮,但张易之彻底睡过去了。
颜夫人无奈,只得踱步转到院外。
彻夜暴雨之后,鹅卵石铺的步道被冲刷地格外干净,草地上一个个浅浅的小水洼,映着初升旭日,亮晶晶像盛着小金片。声声铜磬随风飘过来,是随行的和尚念经,清脆的敲击伴随祝祷之词,回环押韵,听着很能叫人沉下心事。
银蝶儿从回廊那头疾步过来,蹲身行了个礼,旋开油纸伞撑在她头顶。
“夫人,才宋主簿叫人传话说,今日极热,比前几日都厉害。”
颜夫人举目瞧瞧还顿在半山腰的太阳,扁扁的弱弱的,便不大相信。
银蝶儿道,“头先宋主簿演算出昨夜大暴雨,咱们都不信,可是呐,听说梁王院子里的树都叫吹倒好几棵,得亏不是圣人这儿。”
提起昨夜颜夫人便觉得揪心,电闪雷鸣,子时夜空还亮如白昼,雨水刷拉拉地,连三尺之外都看不清,饶是她睡在安息香萦绕的柚木阁子里,都不安生,何况吊在半途的两家子侄?
怪只怪她不信宋之问的推算,随口说了句当夜上山,底下人便拼命了。
她定了定神问,“那女孩如何了?”
银蝶儿直吐舌头,“奴婢才看了她过来的,真可怜,睡相倒安静。”
颜夫人整整衣裳,举步爬过木桥,沿着迂回的廊子走到一处僻静屋舍前。
行宫大半院落都是避风修建,譬如圣人所住,正对湖面的,便在上风口移栽数百棵雪松抵挡。这一处却是直面阔朗的关中平原,风呼啸着冲过门廊,打的窗户纸扑簌簌作响,晴天白日,竟演出一番塞外风光。
银蝶儿眯着眼皮问,“旨意没下来,空口白牙的,他认吗?”
颜夫人轻哼了声,抬高下巴示意她拍门。
两个梳双鬟的小宫人应声而出,都穿碧色宫装,见了颜夫人的打扮便浑身一凛,肃容躬身齐声道,“夫人——”
其中一个怕李旦惹恼贵人,迁延着缓声禀告,“他说今日夫人必来劝降,可他早已打定主意,就请夫人莫要白费口舌了。”
银蝶儿一脸茫然,“咦,他也会卜卦不成?”
“让开!”
颜夫人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她举步迈进木槛,这座院落因宫闱局没着人收拾,满地遗留着暴雨肆虐过的痕迹,杂花落叶狼藉不堪,一棵棠棣伸出半边伞盖去院外,里边一半被雷劈个正着,树皮全焦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