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立刻摇头:“这绝无可能,我儿与严世蕃素无来往,更是厌恶严党的所作所为,岂会相助严世蕃逃脱?这定是严贼的阴私报复无疑!”
陆炳深深凝视着这个老者:“徐阁老莫要急于撇清,我既如此说,是有证据的!”
徐阶眉头皱起:“我儿惨遭不幸,陆都督还要听信一贯陷害忠良的严党,坏他身后之名么?陆都督在士林多有美誉,莫要自误啊!”
听了这软硬皆施的话语,陆炳冷冷一笑。
文臣对于锦衣卫这类存在,从来都是排斥的,哪怕他的名声相较于那些前任好了太多,也只是比较而言,如今徐阶的态度,其实才是内心的真实写照。
既如此,陆炳更不会客气:“令郎不幸去世,无法开口,然道法可招魂审问,我十分好奇,陛下对于首辅的安排,是如何泄露出宫的!”
徐阶笼在袖子里的手勐然握紧。
身为一名标准的官僚,他在很多时候是下意识忽略道法因素的,毕竟神佛消隐后,神仙再无踪迹,久而久之,养成这样的习惯并不奇怪。
可现在居然连灵魂都能审问,那自己的儿子,岂不是白死了?
想了又想,依旧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徐阶只能悲戚地道:“审讯亡者,闻所未闻,有伤人和,有伤人和啊!”
陆炳油盐不进:“这就不是徐阁老操心的事情了,严世蕃倘若出逃成功,朝廷威严将颜面扫地,为了朝野安定,些许冒犯,岂不应当?”
徐阶沉默下去,半晌后萧索地叹了口气:“陆都督所言有理,是老夫经此丧子之痛,言语冒犯了,唉……怕是年迈昏聩,不堪大用了!”
一位五十多岁,向来身体健康的阁老突然变成了年迈昏聩,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但陆炳还是要一个确切的答桉:“徐阁老此言何意?”
徐阶声音很轻,说出口的一瞬间,甚至有了些恍忽:“自是告老还乡,还望陆都督成全!”
陆炳明白,这位在发现徐璠的作为后,应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努力挣扎不成后,转而谋求致仕。
这倒也符合他的预期:“阁下身为内阁阁老,致仕请辞,自有陛下定夺,不过我并不愿朝堂再生党争之风,也会劝谏陛下……”
徐阶怔了怔,迎着那坦然的视线,目光低垂下去,拱了拱手:“多谢!”
此行有了一个谈不上好,也很难说坏的结果,陆炳不再停留,准备回宫面圣,徐阶则将他一路送出。
待得出了徐府,陆炳翻身上马,侧目扫视,就见那道瘦小的身影,缓缓转回,步履间有明显的蹒跚。
相比起刚刚的狡辩,这一刻的表现,才真正有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一场政治风波,以两败俱伤的结局,落下帷幕。
严嵩倒台,徐阶致仕,首辅之位的争夺,只会愈发激烈。
陆炳不自觉地想到那一位的举荐:“胡宗宪么?此人如今虽是封疆大吏,威望却还不足以入阁,要么再等十年,要么就立下一件泼天的功劳……”
“让人期待啊!”
……
“海贼汪直的亲信,就住在此院之中?”
正在徐阶被迫结束自己的政治生命时,严世蕃和琴凤改头换面,扮作一对商贾夫妇,在城郊遥遥观察一座院落。
之前汪直的义子毛海峰,在京师内四处活动,希望获得招安,严世蕃也是看在眼里的,颇感兴趣。
当然他感兴趣的,不是东南格局的安定,恰恰相反,严世蕃希望东南乱起来,将胡宗宪等一众人士赶出浙江,好放心把持江南织造局的利润。
现在江南织造局已经完全没他什么事了,倒是汪直的手下,能够提供去倭国的途径,让严世蕃感到天助之。
沉浸在脱困激动下的严世蕃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位身形矮小,其貌不扬的男子,同样在盯着他们,正是之前潜入天师府的倭国忍者加藤段藏。
严世蕃是逃出来的,加藤段藏则很清楚,自己是被放出来的。
那个大明天师在他的身上设下了四种符咒,彼此影响,构成神禁。
在神禁枷锁下,加藤段藏甚至有种感觉,身后的云端处,屹立着一道通天彻地的身影,牵起四色丝线,将其拿捏于股掌之间……
“高天原的众神啊,给予这个亵渎者最为残忍的神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