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水道:“是,孩儿这就去盯着些。”
吕芳重新拿起剪子,最后叮嘱了一句:“不必藏着,也藏不住……”
杨金水垂首:“孩儿明白。”
等到回归居所,他的思路已经变得清晰。
朝局有变,严党走势,尚未可知,司礼监的态度,是保持距离,撇清关系。
至于消息,该放就放,且看外朝风起云涌!
……
“父亲!”
徐府之中,徐璠走进了书房。
相比起严府操办婚事,热热闹闹,这里却颇为冷清。
一方面严党欢天喜地,齐齐恭贺,另一方面是清流鄙夷,划清界限。
徐璠对此很是气愤与不甘。
同样身为阁老之子,他任太常卿,弟弟徐琨、徐瑛任尚宝卿,职位其实并不低,符合身份,但权势完全边缘化,跟呼风唤雨的严世蕃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朝野上下都知道,徐阁老谨事上官,并无主见,指望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基本是白瞎,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巴结。
甚至由于严世蕃对徐阶有股莫名的敌意,恨屋及乌,也进行了针对,徐璠过得相当难受,还要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严世蕃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这几日夜间都没有睡踏实过。
终于,转机来了!
徐阶正在看书,面对兴冲冲的儿子,摘下优逮,也就是明朝的眼镜,表情平澹地道:“怎么了?”
徐璠深吸一口气,递上帖子:“父亲,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张翀(g)、董传策,欲弹劾严嵩!”
吴时来、张翀是徐阶的门生,董传策为徐阶同乡,都是铁板的支持者,徐阶表情不变,依旧拿着书卷,发问道:“何罪?”
徐璠沉声道:“纳贿误国!”
徐阶不置可否:“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徐璠看出了父亲的态度似乎并不赞同,但咬了咬牙,依旧道:“毁去婚约,保我徐氏清名!”
徐阶这才放下书,轻轻叹了口气:“大内传出了消息?”
徐璠重重点头:“宫中多有传闻,陛下近来对严党作为,很是不悦!”
徐阶道:“故而你以为严党会倒?”徐璠眉头一抬:“严党贪墨横行,无恶不作,全因依仗宠幸……只待陛下圣听不被阻塞,他们当然无法继续猖狂!”
徐阶摇了摇头:“宫内所言,未必为实啊!”
徐璠怔住:“这等大事,难道有假?”
徐阶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市舶司?”
徐璠接过,才发现其内是广州市舶司的记录。
洪武年间,朱元章实施海禁,永乐年间,朱棣稍稍放松,此后又严禁,直到正德年间,海商走私泛滥,群臣见私人出海无法禁绝,便因势利导,几大市舶司不再禁止外商来华,国内海商也浑水摸鱼。
到嘉靖一朝,又重新严格起来,关闭了广州市舶司之外地所有港口,销毁违禁大船,禁止出海私自贸易,将太祖那套再度搬了出来。
由此海商不满,勾结外贼,倭寇泛滥,杀戮无数。
直至此前出战,打压了贼寇气焰,方才有所消停,因此市舶司重开,江南织造局的讨论,也成为了近来朝堂讨论的议题。
徐璠身为阁老之子,当然清楚,这就是一次外朝与内廷的利益分配,严党力推织造局,是为了在其中贪污渔利,司礼监力主织造局,则是希望太监再度出宫,到达地方掌权。
再翻了翻这书册里记录的部分账目,徐璠心头一动:“父亲之意,是宫内借此事,向严党施压,妄图在江南织造局中获得更大的利益?可吕公公……会同意吗?”
徐阶道:“宫内不只吕公公一人,此事突如其来,不得不防!”
吕芳的为人他很清楚,绝非贪得无厌之辈,但宫中十万张嘴等着养,他身为内相,清正廉洁也是别指望的,某些事情肯定是会做的。
所以站在徐阶的立场,当他无法了解宫内发生的具体情况,只能听传出来的风声,是不敢贸然动手的。
徐璠则接受不了这种谨小慎微,疑神疑鬼:“父亲,此乃天赐良机,一旦被严党度过,重新获得陛下的宠幸,那就不知要等多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