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嵩的耿直终于惹来皇帝撕开旧日恩情,毫不遮掩地烦他。
镜令易主,皇帝也削了於镜庭的权,使它表面看来就只剩个花架子。
暗地里仍要他们为自己收集情报。
不过他为君得意的那些年里,自有人捧着他把事做了,聂弘盛也就很少想起於镜庭原本是为何设立的。
那期间朝堂之上戴文嵩的处境便是人人可见的了,失去圣心,却倔强不改,当然不大好过。
直到时移事易,这位多疑的君主在暮年升起不安全感,又把他唯一可信之人找了回来。
顾衍誉轻嗤一声:“这是戏文里好典型的桥段,富家小姐资助穷小子,穷小子考取功名便忘恩负义。不过这位‘穷小子’更甚……即便眼下要人为他做事,名份却依旧给的抠搜。”
“我有一个问题,於镜庭藏得这样深,虽方便了皇帝,但这权力不过明路,你们行事时如何要得各部衙门配合?”她身体稍微前倾,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这是很顾衍誉的“冒犯”方式。
稍近一步的距离。
戴珺方才在倒茶,离中间这方矮几更近一些,与她,当然也是更近的。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隔着的就不是寻常交谈时会有的距离,但他没有提杯后退,反而就着这样的远近,平视她的眼睛,回答了这个问题。
“镜令。”他说。
所谓“镜令”是特制的皇帝御令,不仅可以调动所有的护国甲士,在各部衙门也有最高权限。当然,这是理论上的。
实际戴文嵩手里的镜令几乎被架空了,只起象征作用,要哪部衙门配合,靠的还是皇帝的密旨,眼下几乎是一事一办。
聂弘盛依旧牢牢把权力捏在自己手里。
戴珺如此彻底的和盘托出在顾衍誉意料之外。
这段故事里戴文嵩的表现也在她意料之外。
她看向窗外的天,徐徐说道:“来陵阳的第一天,我爹告诉我,这里没有孤身赴任的官。”
照进来的天光点亮她的侧脸,另一侧脸向着室内,对比之下,是暗的,她道:“人在群体之中,有时不由自己,必得有立场和派别。如果不懂得和光同尘的道理,就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说完转头时她看到阳光照在戴珺的眼睛上,清亮通透,这一幕漂亮得不太真实。
顾衍誉忽地一顿。
她确实觉得戴文嵩不聪明,但凡他势头正好的时候多团结几个跟他一样的死心眼子,身段灵活一点,也不至于皇帝想把他的权力卸了就能卸了,更不会当那么久的孤臣。
无怪有人评价他说,人生前二十年过得太顺遂,在世家里养出里一种奇特的天真。但矛盾的是,他本该对世家大族如何笼络权力、巩固势力看在眼里,却是一点没学到。
他当初背弃家族支持了新皇,得聂弘盛如此信任,在文人中又有不可替代的影响力,这样好的开局,却把自己手脚给束缚住,不懂培植势力、提拔门生。